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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88)+番外

韩沧海以天外陨金棍抵住张慕无名刀锋,二人俱是微微喘息。

张慕扬手持刀,手臂脱力不住颤抖,几乎就要拿不住刀,那阵琐碎响声正是手抖时长刀反复磕碰在磐龙棍上。

反观之韩沧海手持磐龙棍,点住张慕咽喉,却不现气力不济。

韩沧海收棍,张慕收刀。

“你心有旁骛。”韩沧海道:“这么下去危险得很。”

张慕的左手发着抖,勉强将刀归于背后刀鞘。

韩沧海又道:“你须得从心魔中走出来,否则杂念逾盛,你对武道的进境便离得越远。习武之人若全凭一己喜好,出刀受仇恨,痛苦所驱策,不但终生难以突破武技巅峰,更有走火入魔之险。”

“你父昔年对你寄托厚望,何以张家独子竟是坠了魔道?言尽于此。”韩沧海说完归棍于背,搭着李庆成的肩膀入厅。

张慕在院中站了一会,回房去了。

李庆成道:“小舅怎么过来了?”

韩沧海道:“来陪你一天,和你说说话。”

李庆成本疑心韩沧海知道了什么事,听亲舅这么说才放下心,笑道:“也想和小舅聊聊了,开早饭罢。”

开饭时方青余在一旁伺候,李庆成道:“慕哥呢,唤他来一处吃。青哥也坐。”

下人来回报道:“张将军在花园角落站着,也不答话。”

李庆成哭笑不得道:“又发愣了。”说毕起身要亲自去寻,韩沧海却道:“由他,他在面壁。”

李庆成笑了起来,见方青余目中有股幸灾乐祸神色,便即笑容一敛,冷冷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方青余忙赔笑道:“那是,换了青哥与韩将军硬碰硬,只怕三招就得被扫趴下。”

韩沧海无奈莞尔,甥舅二人用过早饭,韩沧海方到书房案前坐定,李庆成在一旁坐着,方青余知他二人有话叙,便出外带上了门。

少顷江州府的兵士将军册捧回府上,韩沧海与李庆成手边各一杯茶,随口闲聊。

李庆成道:“小舅功夫现在是天下第一了吧。”

韩沧海以手指沾了刚毅的唇,拈着书页边角推开,漫不经心道:“当年论武败给张孞,如今故人已去,自然是天下第一了。”

李庆成趴在案上看韩沧海,后者又打趣道:“好汉架不住人多,纵是天下第一,还能单枪匹马杀进京城不成?”

李庆成嗯了声,隐约拧起眉,想到个大胆的念头,不防韩沧海却以指来抹,舒开李庆成的眉头,说:“你这眉毛和你爹像得很。”

李庆成握着韩沧海的手指头,说:“李珙什么时候来玉衡山祭天登基?”

韩沧海道:“快了,就在这几天,怎么?”

李庆成道:“要么咱们带一队兵,小舅你领上张慕和方青余,上玉衡山去把他绑回来?”

韩沧海哭笑不得,随手一弹李庆成脑门,李庆成大声呼痛,韩沧海便撤回被这色迷迷小外甥揪着不放的收。

“谈何容易。”韩沧海解释道:“玉衡山你道天险是白来的?壁立千仞,中空两峭,是为玉衡,两山环抱深远峡谷,足有万丈,咱们在南岭,祭天台在北岭,虽道玉衡山是一线天,然则两峰间距离近千步,除非化为鸟雀,否则怎么过去?咱们就算出兵,也得从江南绕过去,不可能翻山越岭地爬过玉衡山。”

李庆成缓缓点头,要把桥架在两峰之间也不可能了,过桥易守难攻,又有拆桥之险,遂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庆成又问:“方皇后要来祭天,给你传信了么?”

李庆成打死也不相信方皇后会放弃拉拢韩沧海的打算,果然韩沧海道:“自然传了,一封接一封,陈衡利弊,许以重利,方家除去这些不上道的蝇营狗苟心思,还会说什么?”

李庆成附和道:“是呵,如果以天下大义挟之,万民福祉动之,小舅说不得还会动动心思。”

韩沧海看也不看李庆成,随口答:“那就更假了,一个能将驻边大将派去送死的人,满口天下大义,你觉得可信么?”

李庆成又赞许点头道:“如果方皇后开始不走错了那步棋,不定还万事好商量,那如果方皇后不弄死辽远,再谈天下大义,小舅你会……”

韩沧海不悦道:“有这么多如果?”

李庆成哈哈大笑,只觉与韩沧海在一起说不出的轻松。

韩沧海正色道:“于我,你是亲情;于天下,你是大义。哪来的这许多如果?”

李庆成:“那么如果……罢了,如果亲情与大义难以取舍呢?”

韩沧海道:“以小舅的本事,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否则为何习武?人生而在世,读书习武,一展抱负,便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人,为了不让这两难的境地发生。”

李庆成:“我仅作个假设,小舅,如果庆成是个废物呢。”

韩沧海合上书,想了片刻,而后道:“小舅得知你的消息时,第一个念头便在想,你活下来了,皇天庇佑,可见天命尽在你身。”

“待得有你消息后,小舅又想,有张慕随身保护你,想必不会再有危险了,但你凭籍一己之力,能否杀回京城去?”

李庆成:“若不能呢。”

韩沧海看着李庆成双眼:“那时候该怎么办,怎么出兵,怎么打,小舅都想好了,打算派人先去接你,再集合江州军,出玉衡关,打进京城。自古不堪大任的天子并非没有,天子无能,便需重臣,权臣作辅,诸事平定后小舅将暂且留镇京师,为你甄选朝廷百官,直至一切安定,再为你出征玉璧关,扫除匈奴。直到基业安稳,小舅才卸甲告老,不定要十年。”

“但自闻你在枫关大败匈奴,又辗战西川,不费一兵一卒收服全境。”韩沧海笑道:“小舅就知道,只要从旁协助,为你打下京城,旁的事都不须再操心了。”

李庆成又道:“那如果我是个废物,小舅就不怕被人指指点点,说你挟天子以令群臣么?”

韩沧海随口道:“千秋功过,随人评说。”

二人互相注视良久,俱是会心一笑。

“方皇后那信上具体说的什么?”李庆成想了想,终于找到话题的突破口。

韩沧海不以为然道:“没细看,来使是交给何进的,转手便烧了。”

李庆成眯起眼,含糊道:“何进从前与方家有交情是么?你告诉我的。”

韩沧海瞥了李庆成一眼。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韩沧海如是说。

李庆成没办法了,正在寻思要不要将日前那名唤疾风的驯狼人让韩沧海看看,又怕证据不凿,韩沧海反而难以定夺。

李庆成舔了下嘴唇,万一何进想谋害韩沧海,会用什么方式呢?

韩沧海武功已臻化境,黑甲军又忠心耿耿,何进能使什么招数?李庆成思考间,韩沧海又蘸了口中津液,推开一页书,李庆成朦朦胧胧地察觉了什么。

正在此时,韩沧海头也不抬道:“说到用人,小舅有一事问你。”

李庆成脑中想事,未回过神来,随口道:“哦,今天谢谢小舅了。”

李庆成指的是他与方青余、张慕切磋时说的那话,韩沧海心系外甥,终究不放心,逐一试过两名侍卫武技,听到他与张慕说的那番话时,李庆成心内还是挺感动的。

孰料韩沧海蹙眉道:“你就快当天子了,庆成,人君岂可对臣子说一个‘谢’字?”

李庆成忙自心神一敛,笑道:“小舅说得对。”

多年前亲父李谋也曾经说过,如今韩沧海旧事重提,又道:“小舅知你心内感激张、方二人,毕竟一朝落魄,蒙臣不弃,一路护主乃是大忠,你成全自己的基业,也成全他们的一世忠名,我听你唤‘慕哥’‘青哥’,想必便是因此。”

“但臣子为君尽忠,乃是古往今来的天经地义,他二人是否会恃宠生骄,此不提。来日你登基称帝后,又该如何自处?何尝有常常对臣子说‘谢’的帝君?”

“况且你身系天下,为你做事,便是为百姓做事,尽忠于你便是尽忠于天下,也是尽忠于他们自己,男儿顶天立地,理应为苍生谋福祉,守护天子乃是报效国家,等同于报效天下,成全他们自己。何来谢字之言?!”

李庆成道:“是。”同时想到方青余还在门外听着,不知他尴尬不。

韩沧海又道:“你的基业,是自己挣下来的,本不必如此折节谦卑,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能臣送你,恭恭敬敬交到你手中,你也得假装是自己挣来的。否则事事表现得依赖慕哥,青哥,小舅,此例一开,难保来日又有数不清的能臣令你‘仰慕’,如此依恋两个侍卫,看在文武百官眼中,像什么样子?”

韩沧海说到此处,特地加重了语调,李庆成明白了,自己对方青余的依恋,韩沧海只是一瞥便察言观色,心中早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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