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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公的小傻子(92)

作者: 周乃 阅读记录

阴差阳错害了个窦贵生,权当是意外之喜吧——迟早都会轮到他。

只可惜,机关算尽,终究没有算到鹿白笔直的一根筋,和为爱痴狂的女人心。

而鹿白总算明白,原来一切不合理,才正是本案的合理之处。

作为“我害我自己”的工具,众臣对鹿白研究来研究去,也没找出一条合适的罪名安放。加上老太监上下走动、有心包庇,被放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莫啼院恢复如常,众人一片欣喜若狂,怎么看怎么有股欲盖弥彰的意味。鹿白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不对劲:“甄秋呢?”

众人默契地选择沉默,十六皇子无奈开口解释:“甄秋被带走了……”

鹿白大惊失色:“为什么!”

十六皇子立在甄秋曾经的房门外,面色淡淡,语气寂寥:“他是太子哥哥的人,那天和谈的毒药,便是他从朔北带回来的。”

十一月了,甄秋窗外的两盆桂树还没移到室内,也许活不过这个冬天了。鹿白从上头掐了一截花枝,用力插进紧闭的门缝之中。树枝支棱在半空,像在挥手道别。

“不怪他。”她轻声道。

“嗯。”十六皇子点头。

其实鹿白远没有表面那么淡定。她凄凄惨惨戚戚地找到了窦贵生,一进门就开始唉声叹气,长吁短叹。

窦贵生以为她哪儿的伤还没好,结果问了一圈儿,发现她是为了甄秋来的。他心说,甄秋为你做什么了,你这么念着他的好,我呢?

他看着她的满面愁容,忽的感到一阵酸涩——他压根就不该管这事儿,任她死在牢里,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就解脱了不是么?

老窦的一双手缩回袖中,背在身后,盯着鼻尖不再说话。他领鹿白去了刑部大狱,让她跟甄秋隔着牢门说话,自己则转到另一边,转到太子的牢前。

比之当初关押九皇子的大狱,此处的条件可要艰苦几十、几百倍。但太子精神尚佳,盘腿闭眼坐在地上,似乎是在修习吐纳之法。如果不是场景不对,俨然就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打坐图。

见有人来,他缓缓睁开眼,迷茫的眼神对上焦,浅笑一声:“窦公公,稀客。”

窦贵生从太子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悲伤,只有失望。被那种洞破万物的眸光一看,他莫名一阵猛烈的心悸。

“愿赌服输,”他慢慢蹲下身,与太子视线相对,“殿下认了吧。”

“我认了。”太子微微颔首,顿了顿,淡笑道,“我若不争,皇位也是我的,只是我总不甘心。他叫我当储君,我便当一个完美无瑕的储君;他盼着我有容人雅量,我便不争不抢,从不与元启作对。如今他盼着我心狠,我便心狠一回。可惜……”

太子悠悠晃着声音:“君心似铁啊——”

其实太子如果够果断,大可以效仿玄武门之变,直接杀了九皇子。他终究还是达不到为人君者的狠心。

那张脸苍白无助,双目幽深淡然,眼尾甚至有一丝岁月刻下的细纹。透过那双眼,神秘莫测的预感如烟雾般缓缓升腾,笼上窦贵生的心头。

恍惚之间,他仿佛立在一面镜前,镜外是他,镜内是身陷囹圄的太子——他们那么像。

也许有天,他会跟太子一样。

这一念头倏地从脑中冒出,令窦贵生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发出嗡嗡的共鸣。他难得使出动人的声音,劝慰道:“殿下想开些,两位皇孙健健康康,殿下和娘娘还年轻。大周十一个郡呢,离了京城,日子不也一样过么?”

他们都清楚,如无意外,废太子将被贬为庶人,遣往闵浙一带,永世不得回京。

太子却一字一顿地反问道:“窦贵生,他日你会不会后悔供出了谢嫔?你会不会后悔,为了救你那情人而害我至此?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所忠非人,亲手葬送了这大好江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周若是完了,你们又有何处可以安身?”

后悔吗?窦贵生也问自己。

不能后悔,不会后悔,不得后悔。

太子问完,再度闭眼打坐。

没过几日,他便穿戴整齐、双手交叠、面容平和,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永远闭上了眼。也许是预见到日后的惨剧,不忍亲眼目睹,也许是想着终于能硬气一回,选个自己中意的死法。究竟如何,没有机会再问了。

探望完太子,窦贵生神情恍惚地出了大门。鹿白已经在外头等他许久了,通红的鼻尖在风中一耸一耸,一见人来,就一把攥住他的手:“去哪儿了?”

窦贵生支吾了一声。

她的手方才一直塞在胳肢窝底下,散着热乎乎的湿气:“今天太晚了,还能回宫吗?”

窦贵生小声回答:“不回去就该闹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