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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桃花源(56)

木苒尖叫道:“你别过来!”

角落里的赵钰猛然站起身,怒吼道:“小煜!让我看见!”

他的话像是启动了某种开关般,二楼的旋转回廊瞬间燃起环形大火,大火在半空中环成一圈,噼里啪啦作响,却没有烧着任何一件器物,仿佛供它们燃烧的,从来都只有空气。

整座何宅内部,任何人和事,都在重现的光明里,无所遁形。

木苒站在角落里,她的身影被面色苍白的福壤挡着,福壤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攥着拳头,谨慎厌恶地盯紧了距离他们不过几米的朱厌。

二楼的楼梯边上,木潸紧张地俯身往下望,二楼另一头的栏杆边上,赵煜挺身站着,正一脸困惑地看着一楼底下的变故。

赵钰自己则站在一楼客厅沙发的背后,眉头深皱地紧盯着福壤背后的木苒。

没有谁是一直坚强不屈无畏无惧的,就像没有谁是能真正做到一辈子不爱不恨不怨不念的,人从来都是情感性生物,他们内心或澎湃或隐秘或真诚或虚妄的情感,往往就是他们最大的致命伤,伤人伤己,血流成河。

“……木苒,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朱厌耷拉着它的焦黑脑袋,黑糊的面庞朝向木苒的方向,“你想起我了吗?在那个很大很深的树洞里,当你趴在我怀里哭泣着你的兄长不再爱你的时候,你也像今天这样,胆战心惊,痛苦欲绝。”

“不要再说了!”木苒站在福壤身后,她的身体因为激烈的情绪而簌簌颤抖,“闭嘴!闭嘴!闭嘴!”

“小姐!”福壤将宽厚的手掌摁在木苒颤抖的肩膀上,“冷静点,小姐,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木苒突然抬起头,她的眼眶被愤怒与仇恨灼红,染出血一般的泪,她从来都是一个冷静自持的成熟女人,虽然性子爆裂,却依然是冷艳的焰火,总能在炸开的一瞬间,重归平静,“原来这些年你一直躲在这里!朱厌!我找了你11年!”

“你找我?嘻嘻嘻,你找我做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与我重修旧好联络感情的吧?”朱厌歪斜在脖子上的嘴歪歪扭扭地咧着,“哦,我知道了,你是为了你哥哥来的吧?那个抛弃了你,和别的女人结婚的男人。”

“闭嘴!”木苒失控一般嘶声怒吼,“你不配提他!”

“姑姑……”木潸扶着栏杆,从二楼的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她的声音因隐忍而略略颤抖,“它果然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一只朱厌吧?他说的你的哥哥,果然是……我爸爸吗?”

朱厌闻声,将脑袋转向木潸的方向,他沉吟片刻,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好似听到了世间最荒诞的笑话般撕心裂肺地笑,“她喊你姑姑!哈哈哈!她是他的女儿!哈哈哈哈!我想起来了!难怪我觉得她熟悉!原来她是他的女儿!木苒!你果然还是一样的傻,你后来到底做了什么?你竟然把他和她的女儿带在身边!我看不到她的脸,你告诉我!她是长得像她爸爸多一些,还是像那个女人多一些!木苒!你告诉我呀!哈哈哈哈!”

“闭嘴!”木苒推开福壤,与朱厌,与自己的过去,正式交锋,“你给我闭嘴!”

朱厌戛然收声。

整座宅子陡然沉静下来,死一般的无声。

“小姑娘……”朱厌冲着木潸,邪恶的嘴角越扯越大,整个面目狰狞得犹如魔物一般,“你想知道你的父母是为何而死的吗?”

木潸震惊地望向木苒。

木苒痛苦地闭上眼。

朱厌将脸转回木苒,辨不清五官的恐怖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姑姑呢?”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吧唧一下急转直下=。=

☆、番外二我是木苒(一)

番外二我是木苒(一)

木苒有一个秘密。

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年少无知的时候,她会躲进树林深处,在一棵千年古树温暖而潮湿的树洞里蜷缩而眠,直到天将亮的时候,她会睁开清亮的眼睛,从洞中爬回黑暗的草地上,转身拍拍身上的枯枝败叶,沉默不语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一再强调自己,那个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即使被苦水浸泡到糜烂腐烂,她也不能说出口,永远不能。

那一年,经历过溺毙之险的季苒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男人,面貌平凡,五官寻常,气质质朴,全身上下能引人注意的只有那双眼,黑到发亮,亮到闪耀。

那是季苒第一次见到他,却一眼便将他烙刻在心里,直达生命的尽头。

这个男人身后还围拢了许多其他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的眼睛却只能看到他。

然后就有人告诉她,她是从上流的山溪顺流而下漂到溪边的草地上的,被外出打猎的男人捞了回来,一路抱回他们居住的村落。

季苒这才想起落水的全部过程。

她随她的父母上山学艺,路遇凶兽,父母为救她双双葬于凶兽之口,她无路可退,跌入悬崖后落入山下的深潭,漂漂荡荡,竟然大难不死被冲到潜水区,又被那男人救了回来。

那男人找来族中的长老,最后还是鬓角如雪面色黄暗的东系长老认出了她,他对那男人说,这孩子是我们一系的,现在父母双亡,按照规定,我们要给她重新找一户人家,教养她生存法则与技能。

季苒是第一次与平日敬畏的长老面对面,这会儿一听说要将她送人,顾不上虚弱的身体,径直躲到那男人身后。

那男人与闻讯而来的各大长老细细一商量,最后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季苒拉了出来,指着她湿漉漉的一头短发,笑着向众位长老族人宣告道:“既然我救了这丫头,那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这样吧,我做个主,这丫头从今往后,改姓木,是我最小的妹妹,她的学识与技艺,由我教养。”

被裹在厚厚的毛毯里的小丫头季苒即使再小,也是明白族里遗孤的继养问题一向都是头等大事,若非族长们商议决定,旁人不得擅自做主,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男人竟然能在一圈大小长老们面前给她改姓,这对当时历死还生的年幼季苒来说,实在是比东系长老睡觉翻身折断胳膊一事,还要惊天动地。

对一个小女孩而言,短暂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是父母,最害怕的人是师长,最畏惧的人是故事书里的邪恶歹徒,最梦幻的是救人于危难中的英雄。

那一年,季苒5岁,她遇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英雄,也是最后一个英雄。

那一年,北方神秘深山里的兆族聚集地里,再无东方一系的小丫头季苒,取而代之的是北方族长系的小姐木苒。

后来,木苒被人送到了族长家,静养数日后,再一次见到了她的英雄。

英雄从来都是极负责任感的,他承担起自己的教导职责,开始对木苒进行学业教授与技能指导。木苒也终于知道了他那非同寻常的身份。

他是族长家的长房长子,是将来要继承族长之位的男人,他不仅仅是她木苒一人的英雄,还会是整个兆族的英雄。

他让她喊他哥哥,他便真成了她的哥哥,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严厉正直的教导刚柔并济,像个父亲般威严,像个母亲般温暖。

于是,承载了小女孩英雄梦的这个男人,在缓慢流淌的岁月里慢慢变成了最重要的人,这种无法言说的心情的改变始于何时始于何处,小姑娘木苒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她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些最细微平凡的琐事。

比如她的英雄会随手折下一截树枝当成木剑,将最简单的一招一式比划给她看,然后站在她身后,手握着手,脚踝并着脚踝,亲切地告诉她上臂要绷紧,注意力要集中。

比如她的英雄会在她发烧生病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将米粥吹凉了喂进她苦涩的嘴里,然后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地逼迫她喝下世间最苦也是最甜的药汁。

比如她的英雄会将她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手拉着手,有时带她去山上摘各个季节里最甜腻美味的果实,有时带她下到河里摸那些机灵又愚笨的淡水鱼。

比如她的英雄会在她犯错的时候用一把戒尺重重扇她的小腿,在她痛哭失声保证引以为戒后,红着眼小心翼翼在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敷药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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