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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桃花源(96)

老男人立即好奇地询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和一般的人一样,常常喜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赵煜轻轻地笑,“相反,我一直都是最没有责任感的那个人。”

“哦?怎么说?”老男人反问。

赵煜沉吟片刻后,慢慢睁开眼,眼前的天空阴霾逼仄,让他莫名想起初中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诗。

黑云压城城欲摧。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没有可以去负责的对象,就连讨好顺从,全世界唯一的,我的母亲也不会给我任何机会去实施,在我的意识里,生活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我最大的责任就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当然,最好是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条件下,干干净净地弄死自己。”赵煜平静地叙述,好似这段时光,是从别人的故事里搬来借用的片段,他随时都能将之还回去,“我明知道自己的责任,但我总是下不了手,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我的母亲就会打开那扇门,从门外窥探我,并且继续循循善诱,她总是说:‘小煜呀,你想让妈妈抱抱你吗?那你就要做妈妈的乖孩子呀,你要听妈妈的话,快点让自己死掉,你知道吗?你活着就会成为妈妈的负担,如果你死了,就是你对妈妈的爱的最好证明啦!小煜啊,你乖不乖呀?要听话哦。’”

赵煜捏着嗓子模仿女人的声音,他的语气惟妙惟肖,声音滑稽可笑,可听到这话的人,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声。

“真可笑,在别的孩子还学不会责任的意义的时候,我已经在辜负我的责任了,人生太过超前,有时候也是一种悲哀。”赵煜淡淡地笑,口气晦涩。

“你恨你的母亲吗?”老人问道。

“她已经死啦。”赵煜不自觉抿了下唇,答非所问,“和我的亲生父亲一起死的,在生死关头,愿意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的男人,想必是真心爱她的吧?”

“看样子,你并不恨她。”老人替他回答。

赵煜轻笑,“在我知道自己应该恨她的时候,她已经死去很久了,任何一种情感,一旦缺少寄托的对象,总是难免消散一空的,更何况,如果不是她,我不可能来到这世上,更不可能遇到大哥。”

“诶?”老男人惊奇问道:“你最先遇到的不是你爷爷吗?”

赵煜忽然沉默。

老男人好奇追问,“怎么了?他不是很疼你吗?”

赵煜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忍俊不禁道:“是挺疼的。”

老男人也跟着笑,“他做了什么?”

赵煜轻笑出声,“他把我抓到医院,让一堆护士摁着我,然后抽我的血,逼我做DNA亲子鉴定,在那个时候,真是吓坏我了。”

老男人沉默。

对于一个心智尚未发育成熟的孩子而言,第一印象里的感官最为刻骨铭心,赵老太爷在初见的那刻便留给了赵煜“疼痛”的记忆,难怪之后小赵煜会果断地选择赵钰,放弃赵老太爷了。

“我大哥那人,从小到大把我当儿子来疼,尽管后来知道了我的能力,也知道了命理相克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我,”赵煜皱眉,“我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我是他的责任,而他,凭借他的心智和势力,似乎也不需要我为他承担什么责任,或许这都是我逃避责任的借口,不过,细想起来,我似乎真的从未背负过什么责任。”

“那现在呢?你难道没有想为之负起责任的人吗?”老男人叹了口气,感慨问道。

“有啊!”赵煜哈哈大笑,笑声牵动身体,震得他又是一阵疼,他哎哟喘着气,哭笑不得,“我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保护她,照顾她,这就是我的责任!”

那只枯黄干瘦的手突然出现,在赵煜的胸膛上拍了两下,手的主人哈哈大笑,“你为了你的责任把自己摔成这样,也算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了!”

他的力道不轻,拍得赵煜吃痛怒骂,“混蛋!不许拍啊!咳咳!混……蛋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煜的指头终于可以如他所愿的弹动了,他欣喜地嚷道:“摔成块状都能起死回生,老先生,你该不会是兆族里的谁吧?”

“兆族人只能救人于危难,对已经死去的人,他们也是回天乏术。”老男人顿了顿,笑问道:“上次你从高处落下来伤了脑袋,换成别人,不死也残废了,虽然后来你有兆族传人帮你,但是那么重的伤,即使是他们,也不可能让你立即完全恢复。”

可事实是,当木潸一将自己的血输给赵煜后,赵煜的伤势立即就康复了,当天晚上甚至能一路追到国道上拦截袭击木潸的混沌。

老男人像是想起了某段远古的有趣回忆般,啧啧感叹道:“不敢重生多少次,你还是一样笨。”

“诶?”赵煜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啊!”老男人忽然提高音量,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算是生了!终于生了!”他刚说完,语调倏忽急转直下,低声嘟哝道:“就是不知道另外一个现在怎么样了,蘷……”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赵煜不耐烦地捏了捏拳头,他是死灰复燃,四肢依然僵硬,“我说,你到底是谁啊?”

老男人被他嚷得心烦,烦躁地回嚷道:“你快点好起来啦!下山去找你媳妇!问问问!烦死了!”

赵煜被他哄得一阵懵,醒悟过来后,大怒,“也不知刚才是谁主动要和我聊天的!”

“就你那点破事!”老男人也急了。

赵煜气得不轻,“再破的事也是我的经历!是我的人生!”

“那你从中收获了什么吗?”老男人几乎是扯着嗓子跟仰躺在地上的年轻男人叫嚣了。

赵煜闻言一静,半晌后,才尴尬地皱皱鼻子,嘀咕道:“爱和勇气啊……”

沉默。

“哈哈哈哈哈!”老男人大笑,“好一个爱和勇气!不死鸟的信念,果然是即使沧海桑田,依然如初啊!”

“什么啊……喂……”赵煜无奈地问道:“故弄玄虚也不是这样的啊……”

老男人依然在笑,他的笑声越来越远,赵煜心惊,拼着全力转动自己的脖子,向老男人渐行渐远的笑声方向看去。

哪还有什么人影?

赵煜挫败地叹了口气,继而扭回脑袋,重新望向黑暗的天空。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确实得到了爱和勇气。”

对吧?木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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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很想交代一下小火鸡的过去,终于做到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但不是每个秘密都像阿福那么深沉,像姑姑那么绝望的。

瞧我们小火鸡,多么健康快乐的一个孩子= =+

☆、自由

自由

木苒扶着赵钰,两个人踉踉跄跄地赶上来,再见到相拥而泣的两个人时,俱是大喜。

“小煜!你没有死!”赵钰扑过来,顾不得身上的疼,上下摸了一遍这个从不让人省心的弟弟,确定他还活着后,又忍不住给了那颗光头一巴掌,“木潸为你掉的眼泪,差点把我们淹死!”

“嘿嘿……”赵煜闻言盯住木潸傻笑,末了,突然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以后再不让你哭了。”

这话一说完,木潸的眼眶顿时又要红了。

赵钰忙劝道:“先别哭,徐福那老家伙应该还在附近,我们先把他找出来!跪搓衣板什么的,我们回家再说!”

“小煜的火已经把方圆百里内躲避不及的生物都烧光了,以徐福现在的势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他想必是已经逃了。”木苒说道。

赵钰摇摇头,“不,他是孤注一掷来的,没抓到木潸,他自己的性命也长久不了,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木潸认可赵钰的话,她握紧赵煜的手,说道:“他若要躲,一定是在山下的树林里,我们往下找,一定能找到他。”

“嗯!”赵煜对木潸的话言听计从,立即拉着她往山下走去。

徐福不除,他们的生活将永无宁日,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赵煜恨不得立时将他千刀万剐。

他们二人走在前头,赵钰和木苒等与他们俩拉开一段距离后,这才并排跟在后头。

赵钰瞥了眼木苒,欲言又止。

木苒惨淡一笑,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嗯。”赵钰轻声叹道,“看来你不打算告诉木潸。”

“她今天已经伤了太多的心了……”木苒看着前头木潸的背影,心里一阵阵酸楚无奈,“叛徒的事,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如若没必要,就不要告诉她了。”

“你总是这么护着她。”赵钰揽住木苒的肩,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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