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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桃花源(95)

“诶?”老男人惊奇问道:“你最先遇到的不是你爷爷吗?”

赵煜忽然沉默。

老男人好奇追问,“怎么了?他不是很疼你吗?”

赵煜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忍俊不禁道:“是挺疼的。”

老男人也跟着笑,“他做了什么?”

赵煜轻笑出声,“他把我抓到医院,让一堆护士摁着我,然后抽我的血,逼我做DNA亲子鉴定,在那个时候,真是吓坏我了。”

老男人沉默。

对于一个心智尚未发育成熟的孩子而言,第一印象里的感官最为刻骨铭心,赵老太爷在初见的那刻便留给了赵煜“疼痛”的记忆,难怪之后小赵煜会果断地选择赵钰,放弃赵老太爷了。

“我大哥那人,从小到大把我当儿子来疼,尽管后来知道了我的能力,也知道了命理相克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我,”赵煜皱眉,“我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我是他的责任,而他,凭借他的心智和势力,似乎也不需要我为他承担什么责任,或许这都是我逃避责任的借口,不过,细想起来,我似乎真的从未背负过什么责任。”

“那现在呢?你难道没有想为之负起责任的人吗?”老男人叹了口气,感慨问道。

“有啊!”赵煜哈哈大笑,笑声牵动身体,震得他又是一阵疼,他哎哟喘着气,哭笑不得,“我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保护她,照顾她,这就是我的责任!”

那只枯黄干瘦的手突然出现,在赵煜的胸膛上拍了两下,手的主人哈哈大笑,“你为了你的责任把自己摔成这样,也算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了!”

他的力道不轻,拍得赵煜吃痛怒骂,“混蛋!不许拍啊!咳咳!混……蛋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煜的指头终于可以如他所愿的弹动了,他欣喜地嚷道:“摔成块状都能起死回生,老先生,你该不会是兆族里的谁吧?”

“兆族人只能救人于危难,对已经死去的人,他们也是回天乏术。”老男人顿了顿,笑问道:“上次你从高处落下来伤了脑袋,换成别人,不死也残废了,虽然后来你有兆族传人帮你,但是那么重的伤,即使是他们,也不可能让你立即完全恢复。”

可事实是,当木潸一将自己的血输给赵煜后,赵煜的伤势立即就康复了,当天晚上甚至能一路追到国道上拦截袭击木潸的混沌。

老男人像是想起了某段远古的有趣回忆般,啧啧感叹道:“不敢重生多少次,你还是一样笨。”

“诶?”赵煜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啊!”老男人忽然提高音量,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算是生了!终于生了!”他刚说完,语调倏忽急转直下,低声嘟哝道:“就是不知道另外一个现在怎么样了,蘷……”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赵煜不耐烦地捏了捏拳头,他是死灰复燃,四肢依然僵硬,“我说,你到底是谁啊?”

老男人被他嚷得心烦,烦躁地回嚷道:“你快点好起来啦!下山去找你媳妇!问问问!烦死了!”

赵煜被他哄得一阵懵,醒悟过来后,大怒,“也不知刚才是谁主动要和我聊天的!”

“就你那点破事!”老男人也急了。

赵煜气得不轻,“再破的事也是我的经历!是我的人生!”

“那你从中收获了什么吗?”老男人几乎是扯着嗓子跟仰躺在地上的年轻男人叫嚣了。

赵煜闻言一静,半晌后,才尴尬地皱皱鼻子,嘀咕道:“爱和勇气啊……”

沉默。

“哈哈哈哈哈!”老男人大笑,“好一个爱和勇气!不死鸟的信念,果然是即使沧海桑田,依然如初啊!”

“什么啊……喂……”赵煜无奈地问道:“故弄玄虚也不是这样的啊……”

老男人依然在笑,他的笑声越来越远,赵煜心惊,拼着全力转动自己的脖子,向老男人渐行渐远的笑声方向看去。

哪还有什么人影?

赵煜挫败地叹了口气,继而扭回脑袋,重新望向黑暗的天空。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确实得到了爱和勇气。”

对吧?木潸。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四我是赵煜

赵煜有一个秘密。

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很多很多年前,在他还被母亲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时,他曾小心翼翼地燃烧起一小团火焰,就着那跳跃的火光,让自己安心缩在潮湿的角落里,等待母亲想起他时,过来送一口冰凉的剩菜。

童年的回忆之于他,是明暗交替的一声声门响。

门开了,他便能回到那个温暖明亮的世界。

门关了,他便只能睡在黑暗沉闷的孤独世界。

小小的赵煜一直记得母亲的殷切嘱咐,她按着他的脑袋,一遍遍告诉他,你是妖怪的孩子,你一辈子也不能出现在人前,你要守住你的秘密,即使死,也不能被人发现。

赵煜是被痛醒的,他骤然睁开眼,眼前的白光刺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意识一动,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立即让他狠狠龇牙,“哎哟疼……”

“你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劝你不要乱动。”一个戏谑的男人的暗沉笑声响在身侧。

赵煜努力转动眼珠子,想要看清楚身边人的长相,可视野有限,他无论如何也瞧不见那人,“你是谁?”

“我是谁?”那人沉沉地笑,“我不告诉你。”

“……你是小孩子吗?”赵煜无奈地撇嘴,“我怎么了?”

“你从山崖上摔下来,正好砸在乱石堆上,我刚找到你的时候,你的脸血肉模糊,一条腿还挂在那边的树梢上。”那人呼哧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你的右手掌最难找,卡在最底下的岩石缝隙里,我挖了半天,这才挖出来的。”

赵煜听得一阵恶心,“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在摔下来的过程中早已分崩离析,现在躺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吗?”

“你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只干枯瘦长的手伸到赵煜脑袋边上,两个指头一捏,竟然拎起了一只精瘦的男性胳膊,“疼吗?”

赵煜在看到自己的右手前,已经被右臂处钻心剜骨的疼夺取了所有感觉,“疼啊啊啊!”

“疼吧?”老男人嘿嘿地笑,“疼就对了。”说完,他拇指食指一松,赵煜的胳膊立即软趴趴跌回地面。

当然,又是一阵疼。

赵煜满额满脸的汗,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我……我到底怎么了?”

“傻孩子,”那支枯瘦的老手又从赵煜视野里消失了,“我已经说过了,你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把自己的肉体摔坏了,我好不容易把你的残肢都收集回来,这会儿,他们正在重组呢,神经系统啊,肌肉组织啊,血液循环什么的,你总得给他们点时间不是?”

赵煜慢慢平息自己的呼吸,“你是谁?”

“我吗?”老男人笑道:“故人。”

赵煜还记得自己摔下山崖前的事情,他刚想询问木潸的情况,那老男人似乎察觉出他的心思,先他一步开口笑道:“年轻人,我们不谈将来,不谈现在。”

“为什么?”赵煜惊讶问道。

“所谓的将来,是这时间最大的谎言,不谈也罢。”老男人嘻嘻地笑,“至于现在,你我都正在经历,即便谈了,也是了无趣味。”

赵煜刚想骂他胡扯,却又被截了话头,那人平静说道:“所以,我们只说过去。”

赵煜暗自庆幸自己摔下来时是仰面朝天,抑或是这个神秘的老男人在帮助自己时,将自己摆成了这幅模样,不管怎样,在他全身上下犹如万蚁啃咬蚕食的情况下,他还能自如地张开眼睛,望向被悬崖和树林隔开了的,那一角黑暗混沌的天空。

“也不知道木潸和哥哥他们,怎么样了。”赵煜眨了下眼睛,喃喃自语。

“总归是比你好的。”老男人应道。

“好与不好,不是你说得算的。”赵煜反驳道:“必定要由他们亲口告诉我,我才相信。”

“如果他们实际上正经受着地狱般的折磨,可他们嘴上却依然告诉你他们很好,你也相信他们是真的好吗?”老男人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当然不会。”赵煜皱眉,“如果连他们是不是真的好都察觉不出来,我这样的恋人和兄弟,又有什么资格询问他们好不好。”

“哎,你倒是挺有责任感的嘛。”老男人笑道。

赵煜闭上眼,想了想,扑哧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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