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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婚是我结(61)

刑怀栩面无表情点点头。

白实吾从枕头旁摸来一盒牛奶,扎了吸管咕噜噜喝上一口,才咂嘴问:“杀人吗?”

刑怀栩摇头,“不杀人,但需要和你买你手下的几年命。”

白实吾抬头,像是没理清她话里的逻辑。

刑怀栩解释道:“我向你买证据,能把刑銮治送进牢里的铁证,为此,我猜你可能需要牺牲一两位手下。”

白实吾抓抓头发,明白过来,下秒裹着被子翻滚在床,露出的两条腿一蹬一蹬,“这不还是要我出卖我的雇主嘛!”

刑怀栩摁住他的小腿,劝说道:“刑銮治找上你之前,一定找过别的人,他留下的线索那么多,我不信你走不出一条既不妨碍你的商业信誉又能和我合作的路。”她静了静,眼里的讽刺不知在嘲弄谁,“我保证,我会是你最大方的主顾。”

白实吾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盯着她猛看,最后蔫蔫缩回被子,“你为什么总拿钱诱惑我?”

“因为管用。”刑怀栩平淡回答。

白实吾嘎吱嘎吱咬着牛奶吸管,黑亮亮的眼珠子一阵乱转。

“你把证据给我,我未必非送他进去不可。”刑怀栩说:“毕竟我的人也在他手里捏着。”

“我记得你被绑架这件事,至今还是个秘密。”白实吾说:“你要拿这件事威胁他,就必须公开这段经历,豪门千金被绑架半个月,这消息要是捅出去,你确定你的个人名誉不会受损?新闻媒体最擅长的不就是捕风捉影再添油加醋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风格不像你啊。”

刑怀栩微勾嘴角,笑得很寡淡,“你对我做过什么吗?”

白实吾摇头,“可是人言可畏。”

刑怀栩讥笑道:“卫道士的风格也不像你。”

白实吾挪下床,扶着床沿到处找拖鞋,“绑架罪也关不了他几年啊。”

“如果是数罪并罚呢?”刑怀栩说。

白实吾蓦地回头看她,半晌后挑眉笑道:“一个个的,果然都姓刑,这么高瞻远瞩的姓,我也是生平罕见。”

“那这笔生意你接不接?”刑怀栩问他。

“接。”白实吾总算找到自己的拖鞋,笑道:“商人重利嘛。”

刑怀栩点点头,递出一个牛皮纸信封,算是订金,白实吾打开封口瞄了一眼,将信封扔到枕头上。

刑怀栩转身要走,白实吾故作惊讶,“这就走了?”

“你还要留我喝茶?”刑怀栩在阴暗的小房间里转了一圈,示意自己连个落座的地都没有。

白实吾哈哈笑道:“好吧好吧,等你下次有新生意了,我们再见。”

刑怀栩瘪嘴,“我不杀人。”

白实吾坐在床沿,双脚拖鞋在地面上吭哧吭哧滑动,漫不经心道:“你也别每回都重申这句话,说不定哪天你就要动用到我这把刀了。你们刑家人的生离死别,哪一次真是天意了?”

已经走到房门口的刑怀栩忍不住回头,皱眉。

白实吾重新拿起牛奶,咬着吸管慢慢地喝,目光却再不转向刑怀栩半寸。

刑怀栩知道今天的生意做成了,谈话也结束了,她撩起门帘,直挺挺走出这间幽暗小房,跨出前头的破杂货,回到街道灿烂的日头下。

= = =

刑怀栩再见到尤弼然已经是三天后,康誓庭搭的线,让她们俩在看守所一间隐蔽的小房间里相见。

脱去华服艳妆的尤弼然似是小了几岁,穿着大一号的蓝灰色制服,头发简单扎成马尾,脚上也是她从未穿过的平底塑料凉鞋,远看近看都像变了个人,唯独不变的是她看刑怀栩的眼神,永远热切,并充满期待。

“栩栩!”尤弼然一进屋便拉刑怀栩的手,“他们说你没事,我还不放心,你真没事吧?”

“我没事。”刑怀栩摇头,从包里提出一个小塑料袋,递给尤弼然,“给你的。”

尤弼然接过袋子,拆开一看,笑了,“烤薄饼。”

她捏出一块塞进嘴里,脆脆香香地嚼,“那家店的老板还在吗?”

“不在了,三年前就去世了,现在是他儿子媳妇在经营。”刑怀栩说:“我尝过一块,手艺没过去好,难怪生意寡淡。”

尤弼然舔舔嘴唇,感慨道:“我后来再也没去过那儿了,多少年了?”

刑怀栩摇头,“七八年了吧,记不清。”

尤弼然讷讷点头,“七八年了。”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尤弼然闷闷啃了几口饼,再看向刑怀栩时,竟然从她眉眼里瞧见按捺的伤怀。

她忽然也怅惘起来,“栩栩,我们是长大了,还是老了?”

刑怀栩看着她,轻声说:“我已经长出白头发了。”

尤弼然噗嗤一笑,“是吗?没关系,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小姑娘。年华易老,栩栩却还是栩栩。”

刑怀栩笑着低头,眼睫垂下的暗影悄悄遮盖了什么。

尤弼然从没在她脸上瞧见这种情绪,边吃边围着她转一圈,才大喇喇坐到凳子上,翘着腿笑,“哎!你这表情不像是没事啊!你是不是很伤心,觉得自己对不起我?你说实话,你刚知道我进了这鬼地方,心里是不是特不是滋味?”

刑怀栩坐到她对面,手指头在桌上弹了两下,再抬头时神情已恢复如初,“律师在想办法。”

尤弼然摇头晃脑一阵后,若有似无地虚叹道:“别想了,我自己往人家坑里跳,哪有那么容易再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唯一能争取的,也就是时间长短而已。”

“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她捏捏手指,突然倾身凑向刑怀栩,不施粉黛的右侧脸颊显出隐隐的起伏疤痕,“倒是你,我听说你和你爸爸闹翻了。”

刑怀栩平静道:“又不是第一回闹翻了。”

尤弼然担忧道:“我总觉得这回不一样。”她犹豫稍许,两只手在眼前假意揉了揉,摆出滑稽的哭脸,“你不都……这样了吗?”

刑怀栩哭笑不得,“你被关在里头,这些都是从哪知道的?”

尤弼然得意洋洋地抬眉笑,“我的消息网你又不是不清楚,四通八达,无孔不入。”

“那你说有什么不一样?”刑怀栩反问她。

尤弼然瘪嘴道:“不知道,反正我刚听说的时候,以为天塌了。”

刑怀栩轻笑出声,末了轻轻叹气,“天不会塌,永远都不会塌。”

尤弼然努嘴,“好吧。”

刑怀栩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虞泓川来过吧?”

尤弼然白净的脸骤然胀红,警惕道:“你问他干什么?”

刑怀栩见这反应,立即明白,促狭笑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尤弼然往嘴里塞薄饼,眼神闪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刑怀栩指指尤弼然脸上始终无法彻底痊愈的烧疤,“他见过你这个样子吗?”

尤弼然点头。

“说什么了吗?”刑怀栩问。

尤弼然摇头,“他不在意。”

刑怀栩本就不是刨根究底的人,三个问题问完,便开始安静。

小门外有人轻敲两下门,催促她们抓紧时间。

刑怀栩站起身,伸手抹去尤弼然嘴角的饼屑,“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尤弼然也站起身,手里还捏着块饼,她没有开口说再见,只眼巴巴看着刑怀栩,眼皮一眨,干干净净的两只眼里便泛起光亮。

刑怀栩回头看她一眼,摆摆手。

尤弼然举高手,挥了挥,咧着嘴笑,露出白亮亮的一排门牙。

刑怀栩想起过去,深深呼出一口热气。

= = =

看守所外的林荫道下,康誓庭独自坐在车内,听到不远处铁门开锁的声响,便知道是刑怀栩出来了。他从后视镜里看向大门,正瞧见刑怀栩点头与领路人致意,随后踏着她一贯慢条斯理的步伐,缓缓朝他走来。

没会儿,刑怀栩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边系安全带边说:“托你的人好好照顾她。”

“据我所知,她在里头混得不错。”康誓庭说:“到底是你教出来的人,看上去不那么光鲜亮丽了,底子里还是能够风生水起的。”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刑怀栩本来想说尤弼然过去很天真很愚蠢,话到嘴边想想她现在不也一如既往的天真愚蠢吗?

于是便止了话。

“谁生来就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康誓庭笑道:“你凑过来点。”

刑怀栩转向他,不解地探身而去。

康誓庭从身后座位抽出一朵鹅黄色小花,将细细的花茎插入刑怀栩耳上的发。

刑怀栩拿手摸了摸,又凑到后视镜前看,“哪来的?”

“等你的时候,在那边花圃里折的。”康誓庭笑道:“还被门卫罚了二十块钱。”

刑怀栩本来强压的阴郁心情微微松散,她反复触碰耳朵上柔软的花瓣,“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不管是什么花,她的花语都是我爱你。”康誓庭笑,“以及我在等你。”

刑怀栩看着他,终于笑了,“说起来,咱们还缺一场蜜月旅行。”

康誓庭扬眉,“怎么想起这事了?”

“尤弼然过去总想找我出去玩,可我一直没时间,敷衍着敷衍着,到头来反而是时间不等我了。”刑怀栩靠在位置上,慢吞吞开口,“我最近总有种时间不够用的感觉,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会觉得陌生,可能是我过去太想维持自我改变外物,等事情发生了,反倒不能接受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