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此婚是我结(86)

摊主公正摆手,“那倒不是,主要是他们长得好看,所以才记得。”

尤弼然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你卖个气球还看脸!”

摊主和尤弼然聊了几句,最后免费扎个粉红色爱心气球送给她,尤弼然牵着那气球,在公园里一路笑靥如花。

“不就是个免费气球吗?”刑怀栩说:“你笑了一路。”

尤弼然得意道:“你和虞泓川都快把我家底败光了,我还不得赶紧省吃俭用,以后指不定连气球都买不起。”

这三个月,刑怀栩相继把自己的积蓄投给刑鉴修,尤弼然眼看真金白银泥牛入海,心疼得小半月吃不好饭,但想想这些钱好歹在刑鉴修心里烧起了一点火苗,又能理解刑怀栩的做法。

她一理解了刑怀栩,转头就让虞泓川也做一回散财童子——刑怀栩想当女蜗补天,她不介意帮她炼石,反正那些石头本来也是刑怀栩的。

“虞泓川都快忙死了,好在康誓庭和段琥也忙得晕头转向,全世界不至于只有我一个人独守空闺。”尤弼然用手肘捅捅刑怀栩的腰,“你这几个月都没回过康家吧?老爷子至今还没找你?”

刑怀栩摇头,“现在这种局面,不要见面反而比较好。”

“我听说他很想小九,不过现在你给你爸撑腰,他就是再想曾孙,也得憋着。”尤弼然瘪嘴,不屑道:“你说他都八十岁了,何必晚节不保和儿孙斗?”

刑怀栩没接她的话,说起另一件事,“过阵子我要去看我妈,到时候你来我家帮忙带孩子吧。”

“好呀好呀!”尤弼然开心道:“你是和康誓庭一起去吗?”

“不是,”刑怀栩说:“和我爸一起去。”

尤弼然愕然,随即撅起嘴,有些不高兴。

刑怀栩瞥她一眼,“有话直说。”

尤弼然揽住她的胳膊,抱怨道:“你爸也太现实了吧,你妈去世这么久,他除了送殡来过,后来和你吵架,可从没去瞧过你妈一次,现在得了你的好处就眼巴巴去看你妈,这分明就是为了笼络你,毫无诚意。”

“笼络不笼络都没关系。”刑怀栩说:“人活着最重要,死了,天大的诚意都没有用。”

= = =

刑鉴修虽然约了刑怀栩去看许珊杉,但他自己通宵达旦忙于公事,以刑怀栩为首的团队也在和康老爷子争分夺秒地较劲,这日期便一拖再拖,直到拖过了刑怀栩生日,两个人终于结伴出行,一起去公墓看望许珊杉。

许珊杉被葬在公墓向阳处的山坡上,墓碑照片里的她还是刑鉴修初识时的年轻模样。

这边的墓都有专人照料,刑怀栩在光可鉴人的碑台上放下花束,退到刑鉴修身边。

“两年了。”刑鉴修叹气,“你妈妈离开了两年,我却觉得这两年有二十年长。”

刑怀栩知道他的感慨并非源于许珊杉,而是因为这两年发生太多事,刑家没落至此,是两年前的刑鉴修想也不敢想的。

凉风吹过山坡,刑鉴修咳了两声,他最近操劳过度,外出都拄着拐杖,他拄拐的姿势不太对,显得驼背含胸,精神相当不济。

刑怀栩见过他几次,每回都忍不住叮嘱,“公司的事别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刑鉴修也总回复她,“没事,趁着还能操心,就多担着点。”

刑怀栩问他:“真栎呢?还是老样子吗?”

“他过去把自己捧得太高,这跟头自然栽得疼。”刑鉴修哂笑,“这么大个公司让他败了,回头还要你给他收拾烂摊子,他那点自尊心哪里受得了。”

他嘴里骂着刑真栎,心底还是疼着的,说到后来已忍不住摇头叹气,“真栎就是太傲了。”

刑怀栩安慰他,“总会过去的。”

对着许珊杉的照片,刑鉴修忽然说:“我很清楚,公司拖不了太久,等我垮了,或许我会和夏蔷离婚。对夏蔷而言,家庭、感情、财富、地位全都没了,这算不算实现了你的目标?”

“我会照顾你。”刑怀栩不正面回答,态度却一如既往地坚定。

刑鉴修苦笑,“拿人手短,我在你面前已经没有半点立场了。”

刑怀栩默然。

“其实我都明白。”刑鉴修说:“这几个月你为我做的,我都明白。栩栩,这是你做过的最烂的一笔生意吧?”

刑怀栩说:“血本无归,确实最烂。”

刑鉴修失笑,“你啊。”

风既起,他们父女便沿着公墓台阶慢慢往山下走,坡道旁有一株桂花树,丛桂怒放,花香肆意,刑鉴修站在树下,伸手折了一朵,拈在手指间把玩。

刑怀栩问他累不累,刑鉴修摇头,两鬓白发像冻了风霜,“栩栩,我是不是特别输不起?”

“为什么这么问?”刑怀栩问。

刑鉴修说:“我早该输了,却还赖着你,吊着那口气,又有什么用?外头多少人在笑话我,我不是不知道。”

刑怀栩想了想,问:“刑家落到这个下场,你恨吗?”

“恨谁?”刑鉴修自嘲,“恨康家暗算,恨段家崛起,还是恨真栎无能?”

刑怀栩说:“恨我。”

刑鉴修把手里的花递给她,笑道:“我气过你,骂过你,但永远不会恨你。”

刑怀栩接过那花,仔细地收进口袋。

刑鉴修走了两步,又笑,“我倒是好奇,你也气过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刑怀栩说:“我怕你承受不住打击,”她指指刑鉴修的头,“这儿。”

“你总有操不完的心。”刑鉴修摸摸自己的脑袋,冲她眨眼偷笑,“还行,至少十年撑得住。”

他又走几步,咚咚磕了数下拐杖,笑道:“就为了这颗破脑袋,你知道你花了多少钱吗?”

刑怀栩财大气粗道:“再花十年也撑得住。”

刑鉴修被逗笑,“你啊!你啊!”

几只麻雀从远处树梢纵越飞离,刑鉴修目光尾随至远空,深呼吸道:“刑家不是毁在你们手上,它是毁在我手上。罢了罢了,撑到现在,以后就算见了你爷爷,我也不至于完全不能交代。你也别浪费钱了,明天我就去找康老爷子,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口气我不争了。”

刑怀栩问他,“真的不争了吗?”

“嗯。”刑鉴修笃定道:“不争了!我也想做个自由人,像那些鸟儿一样,飞得高高的,远远的。”

刑怀栩温柔地笑,“好,那我们就不争了。”

“等我退休了,我先出国走走,回来后找个地方住着,离你们不要太远,你们要是有空就带小九过来看看我,要是没空,我就自己找几个老家伙解闷。”刑鉴修说起未来的事,眼底都有了光亮,眉眼那点皱纹像要飞起来,“我年轻的时候特别想拍一部爱情文艺片,男女主角痴情绝恋的那种,现在有时间了,摄像机扛不起来,剧本还是可以写写的嘛。”

“听上去不会叫座。”刑怀栩笑他。

“这你就不懂了,爱情文艺片为什么要叫座?叫好就行。”刑鉴修呵呵地笑,笑声传到山坡下,惊醒即将入眠的秋虫,引来入冬前的最后一阵欢鸣。

= = =

刑鉴修在公墓那儿说他不争了,到底还是心有戚戚,加上刑家底子广,等到和康家协议清楚妥善处理好一切,这一年差不多也结束了。

春节的时候,刑怀栩带小九回康家过年,康老爷子年纪大,这半年又劳心费神,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他的气力和精神一下子泄露,大半时候都喜欢赖在自己卧室,老态龙钟,像终于慢下来的钟表,渐渐连日头都跟不上。

刑怀栩看着他和刑鉴修,心想他们俩一个成一个败,可看上去竟谁也没比谁光鲜。

她抱着小九靠近的时候,老爷子正窝在自己卧室阳台上晒太阳,瞧见咿咿呀呀的曾孙,高兴极了。

刑怀栩让他抱抱小九,康老爷子伸出手又瑟瑟缩回来,笑得挺害羞,“我老了,怕抱不稳他。”

“没关系,他很轻。”刑怀栩边说边把小九放进老爷子怀中。

康老爷子紧张地托着小九,发白的眉眼笑起来像个老弥勒,“我们小九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小九对着老爷子陌生的脸,好奇地瞪大眼。

刑怀栩在他们身旁坐下,轻声问:“爷爷,我还是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康老爷子不答反问,“栩栩,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

刑怀栩摇头。

康老爷子说:“我已经八十几岁了,古人说,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可我就要死了,却没给这个家留下最好的,我不甘心。”

他见刑怀栩沉默,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爸爸成为朋友吗?你爸爸是活在家族意识里的男人,什么都比不过‘刑’这个字,他这辈子唯一做过违背自己价值原则的事就是不顾你爷爷反对,坚持娶了你妈妈,可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不幸福,他们离婚了。”

康老爷子叹了口气,“这件事很失败,他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却没有柳暗花明的命运,到最后,失败的真爱婚姻反而把他往家族推得更深。”

“我看着他尝试挣扎却失败,一方面理解,一方面同情,但换做是我,根本不会和你妈妈那样的女人结婚。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适合。”他说:“我比他大了几十岁,是他的长辈,当初或许应该及早劝他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