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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27)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季如璟常常有事没事都会故意经过他们班门口,不为引起他的注意,只想能够看他一眼就好。如果那天她见到了他,那么整天都会欢欣鼓舞;如果没有见到,便会失落无比。小小的女孩儿心也是小小,小的很小的事情放进去就会填满,轻轻摇晃,满满欲溢。

季如璟跟佟仲书能够搭上话还得感谢吕品天的为友献身。周五下午最后一堂课,她死命抓着课桌一角,还是被季如璟硬生生地拽出去了。季如璟紧张兮兮地表示,他肯定看出来我喜欢他了,上次踢足球时他还朝我看了好几眼。

吕品天无语,心中默念:老天爷,到底是谁说过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数,您老真该为他(她)颁发一个真知灼见奖。球场边哪次不是人山人海,全年级五百多号女生起码有一半在那里围着。谁能肯定球场上某个人完全不是无意识的一瞥,目光的聚焦点绝对就是你。

周一

吴老板凡有重大事情要进行时都喜欢查看黄历,为此闺女嘲笑了她无数次唯心主义。现在吕品天算是明白了,迷信这回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看吧看吧,被她藐视了N回的某路大神终于端不住脸面,直接以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大逆不道的可怕性。

球场那么大,球场边有那么多人当人墙,她的目标也不算伟岸,可是那只臭烘烘的足球还是跟长了眼睛一样诡异地扑面而来。然后吕品天就直直地被砸倒在地,惊慌失措的人群还落井下石地在她手上踩了几脚。

十指连心,痛的她等到肇事者跑到她面前询问哪里不舒服时,她只顾着眼泪汪汪控诉手疼了。其时,她鼻子流血不止,嘴巴也破了,脸上沾满了血污和草屑还有黑色的球印,狼狈不堪。

季如璟本来还在照顾受伤的姐妹,破口大骂凶手无良。结果见了罪犯的庐山真颜,立马倒戈帮佟仲书开脱:“球又不长眼睛,你也不是故意的。没事的,我们去医务室清理一下就行。”

吕品天心中吐血,面色叫一个饮恨。嫁出去的闺,泼出去的水,这话太有道理了。女生外向,这还没怎么呢,先把自家姐妹给牺牲了。

佟仲书连忙要过来帮忙搀扶,吕品天立刻严词拒绝。她还不想被季如璟幽怨的目光射成筛子。

在学校医务室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伤口,老师本着对学生和家长负责的原则坚持让她去医院拍个片子。幸而无大碍,轻度脑震荡;都没得到卧床休息的病号待遇。

季如璟对此表现的比她这个受害者还怨怼,连连感慨唏嘘,要是你伤的更重些,卧病在床,佟仲书必定会来看你,这样我不就和他搭上话了吗。

吕品天觉得绝望,她想起当年读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时自己还不相信美狄亚会为了和情人伊阿宋私奔而杀掉追上来的弟弟。现在看来,实在是自己过于宅心仁厚。

虽然吕品天的身体过于辜负好友的厚望,未能孱弱的缠绵病榻;佟仲书还是不可避免的跟季如璟慢慢相熟起来。在校园碰到,他免不了要主动跟吕品天打一声招呼,笑着询问几句,带着点刻意的讨好与求饶,毕竟自己曾经害得她鼻子被砸出血。季如璟和吕品天像连体婴儿一般形影不离,自是会遇上,加上她生性活泼,不多时就与他熟的如多年老友一般,完全不需要吕品天这个媒介。

然而也仅仅是相熟罢了。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跟一个人从陌生人变成熟人很简单,可是想更进一步,成为朋友乃至更亲密的关系就艰难许多。

高一那年暑假,吕品天报名参加了赴澳大利亚的英语夏令营。这是九十年代末期兴起的浪潮,集英语学习与观光旅游于一体。教育局组织的,主办方还会安排营员住在当地人家里。吕品天原先没有打算去,十八天就一万五,感觉很像打劫。再说短短两个多星期,要把英语提高到什么档次,完全是打着学习的幌子,行游山玩水之事。

季如璟来食神居玩时提到了此事,吴老板沉默了,第二天却叫吕品天去报名。

“去吧,你爸爸七月份也会去澳大利亚讲学,他给你查了行程,你们可以在悉尼大学见个面。你也好久没见到爸爸不是。”

吕品天有些气急败坏地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去。

“他要想见我的话,为什么不回国来看我?干嘛非得我眼巴巴的漂洋过海去找他碰头。”

吴老板笑了,轻轻柔柔地道:“还是去吧,这次是他出的钱。别恨你爸爸,真的,妈妈从来没怨过他。无论如何,他始终是你爸爸。他是爱你的,你身上淌着一半他的血。”

结果事到临头,季如璟改主意去了英国。这次夏令营有两个选择,英国和澳洲,价钱一致,英国的营期比澳洲少三天。

她振振有词:“你看同样是出国看热闹,去君主国比去藩属国过瘾多了。何况说不定我还能在英国大街上邂逅威廉王子,来一段轰动全球的异国恋情呢。”

那时候威廉王子还是十几岁的清秀少年,模样儿乖巧英俊,最重要的是还没开始秃顶。

吕品天对于她的奇思妙想早就没有感觉,她就是说她要去月球定居自己也只是会“噢”一声,然后祝她一路顺风,在月球跟玉兔吴刚一行玩的愉快。

在去机场的大巴上吕品天就一直昏昏欲睡。她想这么多钱砸在这趟旅行上怎么也得连本带利捞回,所以暑假作业肯定是不能带去写的,于是她赶的很辛苦。季如璟闻讯皱眉,迟疑地追问,亲爱的,这样你的暑假作业质量还能一如既往的有所保证吗?

等到了机场,一行人乖乖跟在领队的老师身后,半点差池都不敢。吕品天早饭没吃,有点晕车,她光惦记着等上了飞机,自己就能饱饱的睡回头了。同行的同学有不少跟她一样,平生第一次乘飞机,对什么都好奇。吕品天睡得昏天暗地,连安全带都是空姐帮她弄好的。

他们去的悉尼,刚下飞机就被送到了社区。当时社区的居民他们开了个小party,然后一个一个的分配住家,吕品天被分到了一个有4口人的家庭。

当时在欢迎会上去的只有那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噼里啪啦说了些注意事项后吕品天就跟他们回家。

他家是栋漂亮的白色房子,当时家里只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据说还有个哥哥,正在悉尼大学求学。小姑娘长的酷似芭比娃娃,面容精致深邃,湛蓝的眼睛仿佛一汪宁静的湖水。看上去文静优雅,但对吕品天却极为热情。东方人面相显嫩,加上吕品天个头娇小,在澳洲小姑娘眼里,她就是个china baby。吕品天听她在电话里这样向朋友形容自己,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心想,你还比我小五岁呢,到底谁是baby。

周三

那家女主人温柔和气,她早年曾在中国有短暂的游学经历,故而对神秘的东方古国颇有好感。大概是澳洲的阳光太过热情,她皮肤上已经斑迹重重。吕品天英语勉强还能跟他们扯谈,在出发前老师已经让他们准备了范文,这样一来简直是照本宣科。吴老板帮女儿准备了些礼物送给他们,有镂花真丝头巾,还有一大包碧螺春。那个小姑娘特别喜欢其中绣着蝴蝶的香囊,一个劲儿追问是干什么用的。

聊了一会儿消弭最初的生疏,男主人出门,听说是还要去工作。女主人和小姑娘陪她去逛社区跟周围的街道。路上碰见同样出行的同学,大家竟然有些害羞,彼此打招呼都是轻声细语。不知道是文化上的理解差异,还是这帮孩子看上去都过于斯文有礼,澳洲家庭给他们打上的第一个认识标签就是内敛含蓄。

在异国的第一顿晚餐让吕品天着实失望了一回,不知是澳洲人没有同国人一般有待客意识,还是他们所谓的大餐就是这么回事。吕品天的英语到了餐桌上彻底歇菜,她光顾着努力回忆自己嘴巴吃的东西叫什么名字,连滋味都无心辨别,居然也毫不费劲地吃下了吴老板担心她食不下咽的西餐。

然后接下来几天过得可谓平淡,一般上午上英语课,下午参观。其实七月份的悉尼正值冬季,走在街头,寒风嗖嗖,实在不是出门旅行的好天气。吕品天记得英语书上曾介绍夏天是英国最美的季节,不由气得牙痒痒,暗骂季如璟不厚道,把她一个人丢到了南半球的澳洲喝西北风。

大约到了第三天时,主办方给他们安排的下午行程是参观悉尼大学。后来女主人跟吕品天说她儿子在那读书,给了吕品天他儿子的电话,叫她去找他,顺便可以认识一下。

上午的英文课结束后她们就搭大巴去了悉尼大学。休息的空当,吕品天掏出女主人借给她平常联络用的手机,按照所给的号码按下,响了一阵子然后有人接了。吕品天确认了对方身份又自我介绍一番。女主人已经事先跟儿子提及过此事,没说几句,对方询问了她的所在地,表示可以马上过来碰面。

然后那边就突然哄堂大笑说,蹦出含混不清的单词,吕品天只听懂了一个china baby。她胡乱应着,乖乖呆在咖啡馆里等人。后来江明川形容她当时的模样,白净的小脸红扑扑的,鼻尖也冻得有些发红,水晶般的黑眼睛怯生生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好似等待主人认领的小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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