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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之未落(16)

萧然用心寒外加指责的眼神愣是逼得我心虚地低下头,哑口无言。目前双方皆只剩一个气球,音乐转入了低缓的旋律,陈浩也停止狂笑,与文辉一唱一和,给沸腾的空气又加了几勺油。比赛继续,由于资本的匮乏,双方都以防守为主,围着对方绕圈圈,呃,我怀疑这两个男生都练过太极。

我基本上是被人拖着走的,这样也好,万一输了,运筹帷幄的某人想必也无颜面再推卸责任给我。两个人相持走路真难,还得预防别人的虎视眈眈。绕了几圈我头都晕了,另三位却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仿佛在拼谁能耗。我最怕耗了。

不等我先转昏倒,我就被人绊倒了。在我身体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两个男生还是很有风度的伸手拉我,可惜二人敌对情绪太强,施力方向不同,我仍旧义无反顾地跪倒在地上,临倒下的一瞬间我就想,这可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怎么着咱也不能五体投地抑或是四脚朝天,幸好摔倒的姿势虽比不上贵妃醉酒般优美,但大体上还谈不上有多难看,这多少安慰了我受伤的心灵。

“啪!”哪个杀千刀的,这当口还不忘陷害本姑娘。硕果仅存的气球也爆了,我可怜的鼓膜被狠狠地刺激了一把,吓得我向前跌去,陈浩眼明手快,拉住了我。

“你怎么跟头猪一样!”

音乐声嘎然而止,咆哮的斥骂声在教室上空回响。

我呆呆地望着气急败坏的萧然,他的优雅沉静荡然无存,呵呵,也对,这些东西从来只属于赢家。我在陈浩的帮助下勉力站起来。文辉一副花容失色惊惶无措的模样站在萧然身边,怯怯地察言观色,刚刚勇踩我气球的果敢烟消云散。我深吸一口气,向前两步(绑在我们腿上的绳子已经解开),对着萧然鞠躬。

“对不起,连累你了。”

然后微笑,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

经过老师时,班主任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浅笑着调侃我,任书语,想不到你大小脑发展如此不平衡。班上的同学立刻配合地哄堂大笑,我也嘿嘿的讪笑。

“她是大小脑共济失调。”萧然讨好似的过来扶我,被我甩开。

我继续微笑着请求坐在边上的同学让一下,好让我顺利回到座位。我不想理会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地球并不是围绕他转!我这人平时性情温和走配合路线,但并不代表我没有脾气,我偶尔自嘲不以为忤不代表我应该在众目睽睽下被人侮辱!个性越是温吞的人就越不能触犯他(她)的雷区,他是无知还是肆无忌惮。

“任书语,你还好吧?”晓谕偷偷地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我的唇角勾勒出一道淡淡的笑纹,你说呢。

班上同学的注意力已经成功地被使出浑身解数的主持人吸引过去,尹颜叫了几个同学派发零食,气氛重新回归其乐融融,呵,温馨的竟像是假的了。

紫色的玻璃纸包裹的灯管发出暧昧不明的光,灯光下他的脸一如我最初看到的模样,孤独而桀傲。我转头,假装什么

都没有看见;话梅瓜子放进嘴里,滋味竟是干涩不堪。

谁也不敢多语,人声鼎沸的教室里,这一隅奇异的静谧。

嗬!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第 17 章

元旦过后,班上的气氛趋于紧张。期末考逼近,无论是临时抱佛脚还是锦上添花,人人都忙着给自己加夜餐,常常是熄灯后还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看,在昏黄的灯光下吃力的辨认五号字。长此以往,我引以为傲的眼睛必将近视。每天早晨教室里都坐满了埋头苦读的熊猫和兔子。晓谕帮我买了瓶眼药水,我基本上是走哪儿带哪儿,不时滴上两滴;随身携带的还有迎考佳品——风油精,困了就往脑门上抹点儿。那时真是年轻啊,熬完通宵洗个脸居然就若无其事,继续精神抖擞地奋战题海,同类型的题目也可以不厌其烦地做了一遍又一遍。求知若渴的黄金时代啊!一去不复返。

“任书语。”

午饭吃的鱼刺太多,耽搁了好久。一放下饭盆,我就匆匆往教室赶,不想,在走廊上被熟识的声音叫住。我微怔,最终还是条件反射地回头,不动声色,“你有什么事吗?”

他叹气,“对不起,是我不对,……”

“您要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数学作业还没写呢。”我没有听下去的耐心和兴趣。

“任书语你别这样……”仿佛发现我并非虚言,萧然转换了话题,“这个,”他从肩头拿下耐克背包,取出一个长方体的包装盒,“你拿着。”

“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上面的说明,便携式阅读灯。

“把它夹在书头上,既不用担心宿管查,亮度又比手电好多了。”

“谢谢,”我踌躇了半晌,微笑,“不过我并不需要。”

“任书语,你犟什么呢。我不已经道过歉了吗,要你拿着就拿着!”他将东西强塞进我手里,大跨步的走开。我见走廊上人来人往,路过的人不时投来奇怪的一瞥,实在不是争执的地方,只好尾随他进了教室。

教室里静悄悄的,有人在午休,有人在写作业,剩下的小声地讨论题目。

“这个,你拿回去,我说过我不需要。”我强压不满,将阅读灯放在他桌上。

“你搞什么?”他皱眉,“非要把眼睛熬坏才开心。”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对!跟我没关系!”他勃然大怒,抓着盒子,“我送出的东西也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要,我就扔掉!”

“悉听尊便!”我咬住下唇,挺直脊背,回头开始做作业。

“砰——”有东西重重地砸进废纸篓。教室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往后看,我眼皮也不撩,继续若无其事地与真命题否命题奋战;说继续并不确切,因为我一直不曾停下。

他大少爷想花钱买心安,我就非得顺着他吗?他骄傲他的骄傲,与我何干。

“萧然,东西真不要呢?”值日生跑过来征询,按照班主任的规定,班上的垃圾早中晚各倒一次。

“扔掉!”

“可还是新的……”

“你弱智还是白痴,我说扔掉就扔掉。”

“可……”

“陈俊,垃圾晚上再倒。”我同情不知所措的值日生,适时展现出温柔班长的形象。也是因为可怜的鼓膜已经不堪某人的荼毒。

“可是……”

“班主任今天出去开会了,晚自习前赶不回来的。”我打消了他最后的疑窦。

“好吧,乐得清闲。”他笑着走开了。

萧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站起身,拎起废纸篓,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我忙不迭地追,还撞上了凳子,疼得我龇牙咧嘴。

“萧然,萧然。”出了教学楼,我开始在后面叫唤。腿长就是不同,他明明只是步行,我却得一路跑着才跟上。

“我扔垃圾你也要管?班长大人你实在太事必躬亲了吧。”调侃的言语被冰冻过,夹着寒冬的冷风呼啸而来。

“东西我收下了,你别丢。”不管怎么说,我并不想跟他势不两立。

“真是不胜荣幸,任书语大小姐能够屈尊纡贵收下。”他笑得讥诮,“可惜,我也改主意了,宁可丢掉。”

我急了,“你要丢了,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他怔住,半晌,唇角逸出不屑,“稀罕。”眼睛却忐忑不安地瞄我。

“我稀罕!!”我舔了舔皴裂的嘴唇,“哪有你这样子的人,道歉没诚意,送礼也没有诚意,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是猪,你才人头猪脑呢!我脾气好不代表我好欺负……”

“你还叫脾气好?”他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说什么呢?”我笑容阴险,他立刻噤声。

“反正你下回要再犯,我绝对不理你。行了,东西给我吧,娘的,你不能看准点再扔。”竟然丢在人家吃剩的盒饭上了。

“你别唧咕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灯,“喃,这不是干净的吗。”

“行了,你先去用84洗洗手,我把它送回宿舍。”

“晚上再带回去就是了,没必要跑一趟。”

我叹气,真是人头猪脑。

“哥哥,我已经树敌够多的了,不想被你的后援团一人一板砖拍死,好歹让我先过完年吧。”

“我巴不得你被谋杀,总胜过我被你活活气死。”

“哥哥你还真看得起我,要论起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跟您老相比,我还不是孔夫子面前卖弄百家姓,鲁大爷门前抡斧子。”

“孔夫子会背百家姓吗?”

……

很好,能互掐了,说明一切回归平静。

晚自习的时候,萧然递给我一管唇膏,我又下意识的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给我?”

“废话!”他不耐烦,“有点常识好不好,嘴唇越舔越干,记得涂上。——还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