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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173)

我侧头对着柏子仁恓惶一笑,我的外婆,就这样走了,她是我的家人啊。转过来看着雪白的被单,我却异常冷静下来。

“这事不能让姚飞知道。一定得瞒着,他高考,受不了。”

舅舅在出差,爸爸偏偏正在相邻的城市开会,一两天的赶不回来。柏子仁帮忙料理了丧事,直到灵堂设好,家里大人才到齐。我在这一瞬有种长大成人的感觉。吃了斋饭,我送他往外走。桃花已尽,转眼春无计。他安排的妥帖,家里没人知道我生病的事。

他家派车来接他,黑色的车,如灵堂一般肃穆。我折了杨柳枝送他,微笑着道,再见,一路顺风。

大学就是这点好,只要点名没被抓到,准时参加考试,你一学期不露脸都没人有意见,反正该你交的钱一分不少。院里的交换生人选一周前就已定下。李苏淡淡地看我,面容平静,是你不知道珍惜。

我不知道珍惜什么?我的爱情还是我的友情?我微笑,朱唇轻启,那也不错。

今年

夏天来得早,备考的日子火炉早早发威,备考备考备受炙烤。烤熟了一帮争过独木桥的千军万马,再烤我们这帮过了桥的千军万马。完了最后一门,真跟解放了似的,直接跟着阿秀杀去KTV死疯。

路上经过麦当劳,两人看着圣代叫一个馋啊。愣是叫洋快餐又搜刮了我们身上的人民币。一人捧着一个,神神叨叨地祈祷千万别挂科。我缺了一个多月的课,奖学金是想都不敢想的了。到了KTV二楼,崔俊彦正在包厢门口探头张望,见了我们招手。我过去点点头,笑着打趣两句,低头绕过进去了。

见着柏子仁也不惊讶。我圣代还拿在手上,舔了一口,对他笑笑。他也点点头,坐在沙发那头没有起身。唱K的有几个是高手,一包厢的鬼哭狼嚎。偏生有个男生捏着嗓子模仿莫文蔚,拉着同伴合唱《广岛之恋》,那个“我爱你”唱的叫一个撕心裂肺。我只庆幸现在天色尚早,否则准把狼给招来了。我忍俊不禁,拿起果盘里的橙子剥皮吃。不优雅,两手沾着黏黏的黄水,然而我却吃的过瘾。我打小的习惯,吃橙子必定自己动手剥皮,否则寡然无味。

完了,我心满意足地用纸巾擦擦手,刚想喟叹一声,猛然身下一热,我顿时慌乱起来。苍天,怎么就忘了这一茬,经期刚过的时候倘若吃冷饮,我的老朋友会二度拜访。该死的洋快餐真的是害人匪浅。包厢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我紧紧喉咙,努力镇定下来。然后轻轻起身,想悄无声息地溜出去。谁知这时阿秀刚跟崔俊彦合唱完一曲《神话》,看我站起,立刻问“麦麦你上哪?”。她的话筒还摆在嘴边,这一声,整个包厢的人全盯着我看,窘的我真想钻地洞了。

“我,我要去趟超市。”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要我当着这么多男生的面说去洗手间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痛快。

“好嗳好嗳,我要喝大果粒的酸奶。下一首你点的《可不可以不勇敢》我替你唱。”阿秀立刻举手表示欢迎。

我骑虎难下,只好匆匆点头。

“我陪你一道去吧,正好我也要买点东西。”柏子仁静静地起身,走到我边上。我的脸也在滴血,再也不能耽搁下去,只好不置可否,匆匆推门出去。

一出包厢,我用蚊子哼般的声音开腔,我要去一趟洗手间。然后不等他反应,迅速冲进去。屋漏偏逢连夜雨,厕所里满员。我等的欲哭无泪,连碰头的心都起了。轮到我进去一瞧,果然已经泛滥成灾。我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面纸胡乱对付。江湖救急,已经顾不得许多章法。

回到包厢门口,遮掩的门里传来阿秀清朗的歌声“我们可不可以不勇敢,当伤太重心太酸无力承担。就算现在的女人很流行释然,好像什么困境都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不能坦白地放声哭喊?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很痛很难。”

“走吧。”我一垂首,快步越过包厢门口。

幸而KTV的对角不远处就有家超市。我飞奔过去,推了他一把,言简意赅,你去买酸奶。自己则匆匆上了二楼生活用品区。顾不得货比三家,更顾不得挑剔,直接拿了一包就闪人。

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明明不是双休日,为什么各个收银台前都是一字长蛇阵。我拎着篮子急得跺脚,上面掩饰性的铺着散乱的零食。柏子仁要帮我拿,我死也不肯。他面色已暗,可惜我无心思再关心。结账的时候他怎么也不肯我掏钱,强势作风一如既往,直接把我挤到后面。一份份商品拿出,直到轮上那包“护舒宝”,他的神色开始尴尬。两个人傻愣愣地盯着那包卫生巾,都难堪的要命。收银员不耐烦地催促,卫生巾到底要不要?

“钱包拿着,结账!你在外面等我一下。”他飞快地把东西往我手里一塞,迅速返回去。

真的只是一下。转瞬他已经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

我脸臊的恨不得立刻化身土行孙。匆匆接过袋子,也顾不得说谢,急急忙忙去了洗手间。袋子里有件紫色的丝绒连衣裙,标签还没来及拆下。还有就是浅色的底裤。我来不及害羞,赶紧都给换上。去而复返的老朋友太过热情,我的底裤全然毁了,深色的牛仔被殃及匪浅。

我拎着袋子忐忑不安地出了卫生间。他站在门口等我,见我,也是面上绯红,比我更加局促不安。

一下子又两厢尴尬。

“还回去唱歌吗?”

“不要。”我赧然地低下头欣赏自己的鞋子。我换了身衣服,他们看了不知道会联想到什么份上去。

“真漂亮,就知道你穿这件裙子会漂亮。”他的手掌轻轻摩娑我的肩头,附在我耳边赞叹。我侧头微微一笑。

“陪我走走好吗?”

“好。”

这个城市有大片碧绿的梧桐树,郁郁葱葱,交接成网。阳光从其间筛漏,泄下碧色清凉。我拎着装了脏衣服的袋子,尴尬不已,直后悔刚才为什么把它们带出了洗手间。

“你弟弟考的怎么样?”

“一般般,不过应该能进物理系。”

“嗯,在一起好,起码彼此有个照应。”

旁边有疾驶的电瓶车穿过,他一把拽我过去,教训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手放在我的腰肢,我的身体靠在他怀里,飞起的衣袋则打到了他的后背上。腰间传来的热度烧的我面上飞霞。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他的眼睛沉沉地盯着我,唇落下,却是在我额头上印了个吻。

“身体恢复的不理想吗,怎么比以前更瘦了。”他抚着我的腰,皱起眉头,“看看,腰细的,一折就会断。”

“没有,只是考试比较辛苦。”我绽开大大的笑容,“暑假里肯定会养回头。”说着为了增加气势,我还挥挥拳头。衣袋“簌簌”作响,柏子仁扫了眼,似笑非笑地看我。我困窘更甚,手讪讪地背到身后。他笑意更浓,满是揶揄的神色。

“笑什么笑!”我恼羞成怒,“不准笑!”

他叹了口气,揽我入怀,胸腔震震的,有闷闷的声音从我耳后传来,你这个样子,要我怎么放心的下。

“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吃冷饮?!”他的脸色不好看,隐着愠怒,“怎么这么大的人都不晓得照顾自己。”

“不是的。”我急急辩解,“本来已经……后来吃了圣代才……”耳朵在滴血,对着男生解释这种事,我臊的无以复加。

“你啊你。”他无可奈何地摇头,手覆在我小腹上,轻声问,“痛不痛?”

“还好啦。”我别扭地转过头,忸怩起来。

他笑了,摸摸我的头,轻声道,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不知道。

我扬起头,贪恋地看他好看的眉眼,黑白分明,真真个的朗眉星目。我向来知道他相貌生得好,却从不曾仔细看。就好像在书店里买了一本书,随手就塞进书架,总觉得那是自己的,什么时候看都可以。等到有人问起,那书都说了些什么?才茫然睁大眼,四下寻找书的踪迹。

林荫道已经到了尽头,我们皆沉默地看着白花花的阳光。我咬咬牙,忽而转头对他笑,请我喝奶茶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店堂里人迹寥寥,稀疏的三两个客人头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空气中流淌着一首舒缓的曲子《Cry On My

Shoulder》。店堂的墙壁刷成了明亮的天蓝色,走进去仿佛置身宁静的海洋。他帮我拉开椅子,等我坐好自己才坐到对面。

奶茶端上来,他也要了一杯。他本是讨厌甜食的人,却陪着我喝奶茶吃蛋糕。奶茶冲的正好,喝一口,齿颊留香。暖暖的香浓充满了胃腔,我只觉得浑身都舒爽。

“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放心,你在意的人不会再有事。”他笑着端起奶茶,喝得太急,烫着了舌头。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店堂里的音乐已经换了,是我初三那年流行的周华健翻唱的《忘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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