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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41)

我艰

难的抽了抽嘴角附和,是这样啊,大概不会有事,好人一生平安。

如果好人一生平安的话,那么上帝就招收不了天使。为了防止天堂关闭,上帝看到可心的人类就会迫不及待的召唤他们去与自己做伴。

外婆被查出来胃癌晚期。结果出来的那天,家里一片愁云密布。我跟妈妈对坐着双双垂泪,爸爸在一边一根接着一根的抽香烟。最后,爸爸做了过水面给我们端过来劝我们多少吃点,待会儿还得去医院照顾外婆。妈妈说不要吃,爸爸像哄小孩子一样劝她。痛苦绝望到了极点的妈妈把火全撒到了爸爸头上。

“又不是你妈!你当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吃,吃,就你一个人撑死算了。”暴怒的妈妈差点把面前的面碗给打翻了,里面褐色的面汤洒了一桌子,上面扣着的荷包蛋也落了一半出来。

我吓愣了,都忘了赶紧劝爸爸不要发火。没想到我爸还是一脸好脾气的劝我妈,我不是不担心,你妈难道不是我妈?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但你不吃不喝怎么行,妈还躺在床上等我们去照顾,你自己身体先垮了不是在添乱吗。

“添乱就添乱,反正已经够乱的了。”妈妈忽然哭出声来,“我妈要没了,我妈妈要没了。”

“嗳嗳,别哭别哭,这不是已经发现安排好手术时间了吗。我查过书了,胃癌的五年存活率还蛮高的,只要手术以后,我们小心点照顾,妈妈还是有好些年头活的。”

“真的?”我妈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向我爸求证,“你没有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来来来,吃面吃面,先把面条吃下,都快糊了。——当着孩子的面,你看你想什么话。”我爸神色有些尴尬,干笑着唤我,“麦麦,你也赶紧吃面。作业多不多,带到病房里去。外婆醒的时候,你跟飞飞就多陪她讲讲话。”

“你们小心点,千万别说漏嘴。要是让外婆知道了她得了胃癌,没事也会出事。”

我点点头,大口大口的吃面条,我知道,我晓得的。

小姨正抱着四岁的小表妹坐在床边。看到我妈,她怯怯的喊了声“姐”,然后急忙叫表妹喊人。小表妹先看到了我,甜甜的对我笑,姐姐,我们去玩秋千,我看到下面有秋千。我妈冷冷的扫了小姨一眼,面色不豫,口气很冲,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嫌没把妈气死?

“姐——”小姨脸上快哭了,欲言又止。

“妈——”我连忙拖我妈的手,低声附在她耳边,“外婆还在这儿呢,要吵也不是这个时候。”

小表妹看看小姨,又看看我妈,怯生生的喊我妈,老姨,你跟妈妈吵架了吗?

“乖,冬冬,你妈妈没有和我妈妈吵架。”我蹲下身抱起四岁的小姑娘,“走,我带你去荡秋千。”

“姐姐。”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冬冬忽然开口,“我妈妈就是在跟小姨吵架,我知道,我爸跟我妈吵架的时候也这样。”

我默然,抱她的胳膊一滞,我看着她宛如苹果般晶莹红润的脸颊,轻声问,冬冬,你爸跟你妈经常吵架吗?

“吵!怎么不吵!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的时候,妈妈就对我很好。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的时候,爸爸也对我很好。家里有爸爸又有妈妈的时候,两个人就会不停的吵。外婆带着我都没地方躲。唉,我真怕他们吵着吵着就离婚了。”冬冬稚气的小脸上满是与她年龄不相符的苦恼。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她的脑袋,我嗤笑道,小东西,你知道离婚是什么吗?

“我怎么不知道啊,我们班里的田甜的爸妈就离婚了。她爸爸给她找了个新妈妈,她妈妈告诉她那个新妈妈是坏人,要田甜专门跟她作对。田甜把她新妈妈给她买的公主裙给剪坏了,她新妈妈一开始还没怎么,后来也打田甜的。她爸爸就在旁边看,骂她活该,不识好歹。”

“冬冬,以后不要听别人说这些事情。”我心里梗的难受,特别不是滋味;不知道是为表妹未知的未来,还是为那个叫田甜的无辜的女孩,她有一个何其自私的母亲。

“姐姐,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也许是从小在父母的争执声中成长,小小的表妹极其小心敏感。

“没有,冬冬没有说错任何事,是那些大人做得不对。”

电梯门开了,孙郴拎着东西正准备往里走。看见我们,他笑了,真巧,我正要上去看外婆呢。

“那你上去吧。”我想到小姨跟妈妈不知道说的怎样了,又慌忙改口,“算了,你跟我们去玩秋千吧,等会儿我们再一起上去。”

孙郴犯难地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我笑言,是什么?水果还是补品?无论什么,正常情况下都是落进我们的肚子。

他笑笑,水果,刚好也便宜一次我,反正我把东西送到医院了,我妈那边我也好交代了。

小表妹很喜欢黏人,我想这也许也是缺乏父母温暖的一种表现。我的胳膊吃不消了,孙郴把她接过去。小姑娘嘴巴甜,笑容更甜,双颊大大的酒窝深深凹下,谢谢哥哥。

“便宜你了,多了一个好妹妹。”我拎着袋子,跟在他俩后面笑。

孙郴回头看我,笑道,她要真是我妹妹就好了,多大的福分。

“那行啊,我作主,让我妹认你当哥哥得了。”我看了看紧挨着的两张笑脸,乐了,“嗳,你俩别说,你俩还真有点像,尤其是眼睛,一样的瞳仁眼。”

“你还来真的了你。”孙郴哭笑不得。

“怎么,你还嫌乎我妹了?想认我妹当妹的人多了去了,你凑巧赶上还不乐意了。冬冬,下来,姐抱你。”

“少马后炮了你,前面就是秋千。”

走到秋千前面却发现链条上都是锈,月牙形的秋千上落了厚厚的灰尘。冬冬看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秋千,一脸失落。我摸摸小姑娘的羊角辫,孙郴跟我对视了一眼,低头问她,冬冬,哥哥请你去吃肯得基好不好。

小孩子比较容易快乐,一个全家桶就能够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我想幸好还能这样,否则我们怎么有机会有快乐时光。我嫌KFC的奶茶又贵又难喝,从袋子里拿了根香蕉慢慢剥了皮吃。孙郴也拿了根,撕好皮,握在手里,却没有立刻吃。

“麦麦,放宽点心,手术会成功的。我妈说给你外婆动手术的医生是她老师,人称‘胡一刀’,技术是省里数一数二的。有他出马,外婆的手术成功把握性很大。”

“姐姐,外婆要开刀吗?外婆为什么要开刀啊?”冬冬忽然停下吃鸡翅,好奇的眨着眼睛看我。

我心快提到嗓子眼里,一时之间,我竟然想不出任何合适的话应对她。

“冬冬,外婆确实要开刀,因为外婆肚子里有很坏的虫子。我们必须把虫子从她肚子里拿出来才好。”孙郴微笑着看小表妹,“如果虫子不拿出来,虫子会慢慢长大,外婆就会很难受。”

“非要开刀吗,难道不能打针吃药?”

“不行,虫子呆的时间太长,只有开刀才能把虫子拿出来。”

冬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慢慢吃东西。半晌,她冒出一句,要是外婆肚子里有七星瓢虫就好了,就能自动把坏虫吃掉。我跟孙郴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我感激地冲孙郴笑笑,他摇摇头,示意不用谢。

“你要不要也吃点,鸡腿吃不下的话就吃点汉堡吧。医院的饭菜不是一般二般的的难吃。”

我摇头,我不想吃。

转而我抬头对他微笑:“这么说,你是深受其苦了?”

“别提了,我小学时天天跟我妈在食堂吃饭。一到中午,别的同学都兴高采烈,我只要一想到同样的饭菜就头大如斗。后来我爸的工作顺畅了,家里请了个阿姨,我的炼狱生涯才结束。”

“吃点东西吧,你连冬冬一半乖都没有。”

冬冬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从鸡肉鸡骨头里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孙郴。

  “她是你新认的妹妹,自然要好好表现不是。我嘛,现在从头装起也晚了,干脆不装了。”

回到病房,只见小姨一个人在陪外婆讲话。没等我问,我妈呢?她先解释,我姐回家烧饭去了。我们放下东西,坐在外婆病床边尽量挑选一些轻松好玩的话题。医生过来叫家属,小姨赶紧出去了。冬冬全家桶没有吃完,带回病房里,她一面给外婆讲在幼儿园阿姨说给她们听的故事,一面香香地啃玉米棒。

“唉,年轻的时候牙口好,却舍不得掏钱买玉米棒子。现在有钱买了,我却吃不下去了。”外婆笑眯眯的看自己的小外孙女,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外婆,你吃,玉米很嫩的。”冬冬乖巧的把玉米棒子递到外婆面前。

“乖冬冬,外婆没有牙齿吃,你多吃一点,帮外婆吃。”外婆慈祥地摸冬冬的脑袋,抬头招呼我们,“你们两个大的怎么倒客气起来了。吃东西,还要外婆给你们剥桔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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