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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80)

半大的小子,吃穷了老子。我弟的胃口特别好,好的叫我羡慕。我现在就经常没什么胃口,吃东西都是自己硬压着,不断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得多吃一点,这样营养才跟得上,这样你才能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去应对高考。

“姐,吃东西了!”姚飞在外面敲了两声门,见我不应答,干脆跑进来,直接把我拉到饭厅里坐下。

我妈虽然脸色不好,但还是给我盛了好大的一碗。我性子随她,死犟。要我们开口向对方道歉,比登天还难。

晚上出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我听见我妈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了解我的苦心呢,非得跟我作对。我心里的苦有谁知道啊?当着她的面还不能表现出一分半毫,我这么些天我容易啊我。”

“好了好了。自己的女儿你还能跟她一般见识?你又不是小孩子。”我爸当和事佬,“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现在是两个孩子最关键的时候。什么事情都等到考完以后再讲,你千万别在他们面前说半句。麦麦也不是有意要气你……”

“我这还不是为她好,我能让她在这个时候分心吗?这造的什么孽,竟然越闹越大,全都折腾进去了。……这高考再不完,我就得先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关心则乱。你也赶紧睡吧,明天早上还得给孩子们做早饭呢。”

我听到了关壁灯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我妈帮我剥好鸡蛋递给我,我咬了口洁白的蛋清,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妈,对不起”。我妈愣住了,低着头扒饭,急急道,一家人说什么这种话。陆西跟我弟还有我爸都看着我们笑。

“嗳,你们几个,中午要吃点什么?”换鞋出门时,我妈突然搓手红着脸问。

大家面面相觑,转而大笑。

我弟说,姐,你这句“对不起”还真够值钱的。

到了教室里,柏子仁正皱眉看一份报纸。我见了,连忙要抢过来看。对待柏子仁,倘若开口请求,只会被他奚落,不如自己动手的好。他不习惯跟女生争执。

“抢什么抢!”柏子仁今天吃火药了,竟然当着我的面把报纸给撕了,团成一团,远远的丢进讲台边上的纸篓。

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众目睽睽之下,全班的同学都盯着,他居然这样让我下不了台。我面色一沉,重重的把书包塞进桌肚里,然后拉着桌子坐在了一个身旁位置空着的女生边上去了。(那个时候班上已经有一部分同学不来学校上课了。)

柏子仁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过火了。可是我一语不发就把桌子挪开,他想讲和面子也挂不住。我在新位子上坐了一上午,感觉怪异极了。大家都忙,没谁会像柏子仁一样,嘴上虽然说烦,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会劝慰我几句的。而且我这人认生,到了新环境只觉得光线不顺眼,空气不顺鼻,怎么都不舒服。但我自己先闪的人,我哪有脸再自己回去,不是自己抽自己耳光吗。

午自修老班坐班。他倒不是要看着我们学习,而是得答疑。老班在教室里转来转去,到了柏子仁身边时,“咦”一声,柏子仁,你怎么成孤家寡人了。班上的同学都笑起来,还有男生喊,麦爻抛弃他了。我窘迫不堪,耳朵根子都红了起来。

“这可不行啊。”老师笑着敲我的桌子,“麦爻同学,同一条战壕里的革命战友,哪能这个时候意气用事呢。听老师的话,赶紧回原先的座位坐。高考要有一颗平常心,我们高考也得保持正常的作息习惯嘛。”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我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红着脸移课桌。早上是一鼓作气,现在才发现我根本就没那么大的力气。柏子仁看看我,摇摇头,摸着鼻子帮我把课桌搬了回去。我旁边的女生啧啧叹气,麦爻啊,你还真不适合离家出走。

我的脸都丢尽了。

傍晚放学前,柏子仁忽然拿出很多《读者》和《青年博览》给我。

“报纸没营养,你还是多看点这些。”

我哑然失笑,对他眨眨眼,老实不客气的收下,开心的笑,谢啦!

他见我笑了,愣了一下,也笑起来。

第二天这家伙居然诡异地带了份娱乐报给我。太奇怪了,昨天是谁不让我看报纸的。

第58章

高考前一个星期正式停课。每个老师都留下自己的联系电话,告诉我们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找他们,老师会二十四小时开机。高考既是考学生也是考老师。我们英语老师说,带完我们这届,她下一届坚决不带高三了,要带也带普通班,教精英班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我没有留在学校上自习,家里让我觉得温暖舒适,我喜欢家里的气氛。

姚飞每天放学后必定要到我的房间里跟我说一会儿话。我舅妈知道以后曾经告诫他不要这样,这样会打扰我学习。其实他们不知道,最了解学生的人是学生。人家讲当局者迷,但事实上,当局者才能明白各种的种种微妙。

我这七天干了些什么?肯定没有跟陆西呆在一起看书讨论题目。到了这个关头,纠结于某一道题目反而没有意义。我需要的是将最基本的概念再捋一遍。每天早上我跟陆西在早餐餐桌上说几句话,然后各自回房间自己复习。我们还保持着跟以前一样的作息规律,并没有颠倒白天和黑夜。我把一本一本的书摊开,自己想到什么就拿过来翻一翻。这几天我把大部分时间都送给了英语,过了一遍单词表,再背诵几篇范文。我不指望这会让我的英文水准上升到什么台阶,只是这样做让我觉得安定,仿佛竹子在胸中成型了一般。

上了考场也是这样的笃定感觉。第一场语文我看到了我不确定的字音居然也没紧张,迅速的通过排除法选出了答案。写作文的时候,看到毫无感觉的作文题目我也中规中矩的开头即是一段华丽的“排比任意流”,(无外乎“鹰击长空鱼翔潜底驼走大漠”之类的漂亮排比句,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擅长,我以前最鄙夷的华丽句法,想不到上了考场也用的得心应手。)例子要举两三个,不能太老太没新意,也不能太新太有深度(免得老师不知道没好感)。不知道的名人名言一律说“先哲有云”,当然这个先哲有两回就是我自己。后面的几场考试也比较顺利,尽管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我没有写完。

“啊!一九四九年十月一号到了!”我一出考场就抱着陆西大喊大叫。身旁的同学也多半抱着闹成一团,没有谁特别注意到我们。

“总算是考完了。”陆西把头埋在我肩膀里好长一会儿,闷闷道,“麦麦,我好累哦,你抱抱我。”

“去死!你少趁机占我便宜。”我笑骂,还是摸摸他可怜兮兮的脑袋,“乖,听话,宝宝乖。”

陆西抬起头来,看着我哭笑不得,谁是谁的宝宝啊。

班主任一路同行,我们两个精英班都是在本校考场高考。他看见我们,笑得意味深长,等这天等了多久了?

没等我说话,我听到我妈喊我的声音。

“麦麦——你过来。”考场外的家长太多,我妈挤不过来。

我想到我跟陆西的手还牵着呢,慌忙想松开。陆西却握紧了不让,轻声在我耳边说,103天前定下的计划,今天总算可以实施了。我脸上一红,低着头任由他牵过去。

我妈却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十指相扣的手一样,急急对陆西说:“西西,你爷爷奶奶都来了。”

“啊?”陆西有些奇怪的问,“那我爸妈呢?”

“这个——”我妈欲言又止。陆西脸上浮上了一层暗淡的色彩。

“西西——”陆爷爷陆奶奶在树荫下招手。

陆西想拉我过去打招呼,我妈拦住了。

“麦麦,陆爷爷陆奶奶找西西有事。你跟妈妈先回家去。”

“可是——有事去我家说也行啊,这么热的天。”我有些不想松开陆西的手。

“麦麦听话。”我妈竟然用上了小时候哄我的语气,硬拉着我走了。

“喂!陆西,你记得完了以后过来找我,替我向爷爷奶奶问好。”高考一完,人整个脑子都是空的,我半是虚脱,也没有力气跟我妈再争执下去。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碰到了柏子仁,他靠在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上,朝校门口的方向张望。

“嗨,柏大帅哥又在玉树临风呢!”我心情好,对着他的方向招手。他看见我,走过来,对我妈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轻轻拍拍我的脸,喊了一声“麦麦”,乌黑的眼珠子静静的在我脸上滚动,不再说一句话。

然后,他转过身,上车走了。

“这家伙!”我莫名其妙,对我妈解释,“妈,你别理他。这家伙就是一巫师神棍,整天捧着《易经》《金刚经》,神神叨叨的,我们都说他应该出去给别人算命。”

我妈的心思也不集中,没说什么,只是催促我赶紧走吧。

午饭餐桌上异常沉默。因为学校被征了做考场,姚飞这几天都放假。难得这小子吃饭的时候专心致志,还一个劲的给我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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