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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79)

陆西扫了他一眼,转头问我,麦麦,钢印检查仔细没?

地瓜作吐血状,差点没把车开到电线杆上,被我们一阵笑骂。到了地瓜家,他爸妈热别热情的招待我们。听说我们是一中的学生,他妈招呼的更加开心。地瓜说他成绩不好,所以他妈看成绩好的小孩最顺眼。

“你这样不挺好的,有房有车还算是半个高薪。”我喝着地瓜妈妈煮的冰镇绿豆汤,里面还加了芋头,又甜又香。

“说到底也是卖苦力的,比不上你们文化人。”地瓜悻悻。

“喂!你可别说这种话。”我弟插嘴,“我们学校老师是文化人了吧,工资可没你高。比你多活了这么多岁,也没几个有机会开上四个

轮子。唯一的有车一族我们英语老师,也是她老公送的奥迪A4。唉,不晓得我以后得忙活多少年才能攒到老婆本呢。”

“小屁孩一个,还想老婆本呢!”我啼笑皆非,“姚小飞同学,你得搞清楚生活的大方向啊。”

“看看这都什么人啊!”我弟鄙夷,“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地瓜跟陆西都笑了起来。

晚上地瓜爸妈非得留我们吃饭,我们再三推辞都不成功。主导权在我,好在我脸皮是三个人当中最厚的,(我没这么觉得,可我弟非要这么说,陆西还在旁边笑。)我的理论是只要不偷不抢,白吃白喝一顿也无可厚非。地瓜妈妈烧了一桌子好吃的,还特地不辞辛苦的蒸了八宝鸭。地瓜说是沾了我们的光,八宝鸭做起来很麻烦,他妈平常也鲜少弄。地瓜妈妈不停的帮我们夹菜,要我们有空多到他家玩。搞笑的是地瓜他爸,酒过三巡竟然还扒拉出把二胡来拉,一曲《二泉映月》我们愣是到了收尾的时候才听出来。地瓜心情很好,多喝了几杯酒,走路都跟螃蟹似的了,竟然还大着舌头嚷嚷着要开车送我们回去。

我发誓,此事无关乎勇敢与否and讲义气与否,纯粹是对生命的尊重问题。我们再三再四谢绝了他的好心办坏事,坚决自己搭车子回家去,舅舅到公交站台前接我们。舅舅舅妈还有外婆听表弟绘声绘色的描述,全都笑翻了。快乐会传染,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努力快乐一点,为自己,也为我们身边关心我们的人。

堂屋里,已经老的不愿意怎么动的猫猫眯着眼睛看欢笑着的人,它的胡子早不复小时候的柔软纤长。我走过去,摸摸它背上的毛,与记忆中的油光水滑不同,糙糙的,有一种絮草的感觉,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那份深深的温暖。我摸摸猫猫的脑袋,不敢肯定它的记忆里是否还存在着一个我。高中搬家以后,我家不方便再养猫,猫猫又回到了它出生的地方。

“在想什么?”陆西蹲在我旁边,揉揉我的头发。

“在想猫猫老了,我们也已经长大了。”

生命是不是一个延续的过程,我们只能拥有一段美好,不会永远花团锦簇。但这一段美好也已足够,足够我们把它当作方糖奶精去抵御咖啡的苦涩;这样我们品尝的滋味依旧是芬芳。

“对,我们长大了。”陆西看着我,安安静静的微笑。

姜焱打电话告诉我地瓜出车祸的时候,我拼命的强调,你别开玩笑,今天不是愚人节。

今天不是愚人节,所以她没有开玩笑。这个玩笑太恶毒,谁都开不起。

我挂了电话就趴在桌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那个男孩子,几天前还请我们去他家吃饭,他跟我们谈笑风生,说着好笑不好笑的话。可是现在他已经躺在冰冷的地下,去了另一个永远和我们的世界不再有交集的地方。我哭不出来,我的心情很难受,难受的连呼吸都觉得用力。为什么真实的生活永远这么荒诞,为什么命运总是以他的残酷无情来证明的权威之所在。我从未想过扼住命运的咽喉,我只是想和他相安无事,即使是方枘圆凿。可是他时刻都强调着他的主导权,狞笑着逼迫我们匍匐在他的脚边,即使哭泣着请求,他残忍凶狠的面容也是无动于衷。

我第一次知道生命有多么脆弱,今天睡去,明天或许有太阳,但我们未必有机会看到。

我没有告诉陆西这件事,因为它不是一个好消息。我知道地瓜的死讯很难过,我不想陆西也难过。高考前期的我们都脆弱,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胸有成竹。

姜焱有多难过,她在电话里哀哀的哭。她的理智让她一早选择了拒绝地瓜,她的情感呢?我想起寒假里在她家过夜,她叹着气说,真没有比地瓜对我更好的人了。

“你又怎么呢?动不动就唉声叹气,现在连唉声叹气都没了,直接成了行尸走肉。”柏子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我撒气,我不说话也招他惹他了。

可是我没有力气跟他吵架,柏子仁对别人的事基本上无动于衷,我不担心这个坏消息会影响他的心情。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虽然我经常给人添麻烦。

“柏子仁,我有个好朋友死了。五一的时候,我还去他家玩过,他妈妈做了很好吃的八宝鸭招待我们,他爸爸还拉二胡给我们听,虽然拉的不好。我们说他是有房有车一族了,都从消费者质的飞跃成生产者了。可是他却出车祸死了,就在五一假期结束,他开车子回去上班的时候。柏子仁,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啊那天我还跟我弟检查他的驾照呢。那天他还跟我们一起吃饭喝酒,他妈妈煮了很好喝的绿豆汤,里面的芋头又软又甜。这个人,就这么突然死掉了。他爸妈也只有他一个孩子啊。”

“麦麦——”柏子仁淡漠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声音低沉,“各有各的定数,生死有命。”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的眼睛也许红了,我的声音在颤抖,“可是我还是很难过,他竟然就这样死掉了,没有一点点的征兆,他前两天还跟我们一起说笑。我想高考完以后就去我外婆家,我们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出去玩。转眼就物是人非事事休,约定犹在,他却不可能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好了,麦麦,难过的话,你可以哭出来。”柏子仁的声音反常的温和,他拍拍我的肩膀,“喂,如果太难过的话,我请你去吃东西怎么样。”

我忍不住笑了,柏子仁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坦白说,我只是有些惆怅。这种难过一半是为他的死,一半是……说不清楚的迷茫。”那个初中时跟着我和姜焱一起玩闹,经常逗得我们开怀大笑的男孩子一下子就不见了。生命,真是说不出来的荒谬。

“总要经历一些死亡的。这个地球上,每天都有婴儿出生,每天必然也有人死亡。只不过,那个故去的人凑巧是我们身边的人而已。”柏子仁淡淡的微笑,“这样说是不是很冷酷?”

“事实的本身就很冷酷。”我也笑笑,不再说什么。

我放学的时候经过书报亭,以前我没有自己买报纸的习惯,家里有订,但是现在我心情不怎么好,我需要看一会儿报纸。书报亭的阿姨对我温和的笑,看我挑拣了半天也只是买了一份报纸都没有生气。

晚上写了一份试卷,我的心情又开始烦乱。陆西在洗澡,爸爸妈妈在厨房里给我们准备夜宵,姚飞上晚自习还没有放学。我从书包里拿出报纸,随手先翻了娱乐版。我这人忒的无聊,国计民生不关心,独爱八卦绯闻。呵呵,这本当就是一个全民娱乐的时代。

“麦麦——来,喝碗甜汤,别老是看书了。”我妈端着白瓷碗进来,我来不及把报纸塞到试卷底下。

“你怎么还在看报纸?!”我妈见到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张,火冒三丈。

我有些仲怔,不明白我妈火气为什么这么大。有的时候我看下去书跟我弟打闹,她见了也只是笑笑而已。而且她自己也经常说,不要整天盯着书,要多让脑子休息休息。

“这些,谁让你看这些的!”我妈气的把报纸纠成一团,愤愤的骂我,“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我说过要你别看报纸,你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我吓傻了,愣愣地盯着我妈。她刚才太过气愤,白瓷碗重重的顿在桌子上,里面的甜汤溅了出来,黏黏稠稠的沾了一试卷的软糯香甜。

“妈——我——”我呐呐不能言。

“怎么呢?”我爸听到声音走过来,看到我妈手里的报纸也皱起了眉头,“麦麦,你怎么不听你妈的话,非得看报纸?”

“我,我——”我急急的蠕动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不就是看张报纸吗?我父母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么。

“不看了!我以后什么都不看了成不成!”我莫名的怒气和愤懑膨胀起来,把手里的参考书重重的往桌上一掼,声音里夹着愤怒的赌气,“我要看书了,你们出去。”

“你!”我妈气的脸色青白。我爸在旁边连忙劝她,好了好了,我们出去。麦麦又不是存心的。

到了九点一刻,我弟在玄关里大喊“老姑,有什么好吃的,我饿死了。”关门声还没落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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