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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不堪剪(27)

厕所里有“哗哗”的冲水声,外面的电影大厅播放的宣传片有人在哭,有人在笑,电影院里是最不缺乏悲欢离合的地方,每一张脸都用尽全力,每一个场景都变幻若真。人生如梦,戏如人生,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飘散在岁月里,已经难辨真假。

“初夏,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觉得我很贱,很不要脸。”秦林突然轻轻地笑了,声音通过话筒传递过来,空气微微地震动。

初夏蓦的心酸,她轻轻吸溜了一下鼻子,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平静如常,然而说出来的话还是略微沙哑:“你记得分手的那天下午,在街头,我慢慢的拨开你的手,转身离去的那刻吗?那个时候,我等你追上来,你没有,所以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在哭,也在恨。夏天的太阳啊,我在烈日下瑟瑟发抖,那天我喝了很多酒。第二天,在舅舅家的床上醒来后,对你的恨意就全部烟消云散了。虽然还是会偶尔想起你,想到你的时候会难过,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但是,我很清楚,一切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事实上,你一直是个很优秀的人,从小到大,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也一直淡然处之。你是个上进的人,乐观善良,学业优秀,工作也很有成就,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我一直感谢你,教了我好多东西,也一直对我很好很好,很关心我,陪我走过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光。真的,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回忆过去,更多的是开心,只是,谁也没有办法再次跨进同一条河流。”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因为还是会心痛,那些岁月中成长起的骨肉早已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割舍哪一块,都会痛入心扉。有人说青梅竹马是最不适合成为恋人的,因为一旦分手,舍弃的就不仅仅是爱情,而是生活的本身。

秦林久久没有说话,初夏很难过,因为知道他也在难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坏人,也不是一个花心的人。只是有一个成语叫做覆水难收。年轻的时候千万不要犯错误,因为太年轻的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处理问题。年轻的时候最有勇气犯错误,因为年轻,所以一切还可以从头开始。

“初夏,我们分手后,我就开始想你。其实刚开始时我跟她并没有在一起,坐在飞机上,我的脑海中都是你,我自己一个人去的牛津。当她放弃设计师的课程,风尘仆仆地从伦敦赶来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自觉不能再辜负另一个女人。只是和她在一起以后,我会时常有那么一下的恍惚,仿佛对面的她还是你。你笑吟吟的望着我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中。我忘不了你,甚至没有办法去相信,我就这样把你弄丢了。我总以为,无论怎样,你都会在我身边,一转身,就可以看见的距离。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握住你的手。和你在一起,我从来不担心冷场了要怎么办,因为即使什么话也不用说,我们也可以通晓彼此的心意。对不起,我真的一直在后悔,总是在想,你怎么样了?你会很难过吧。你很我吗?现在,会有另一个男人出现吗?你会接受吗?一直想,一直想,后来甚至一想到你们会拖手拥抱,就很难受。于是我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做实验,唯独这样,我才能抑制住对你的思念。我是别人的男朋友,思念着你,是不道德的。我无法欺骗你,说和她在一起,我从未感受过快乐。她是一个公主,活泼任性被家里人惯坏了的公主,喜欢我总是陪她,宠她,她依赖我,她家里很有钱,她对未来概念模糊,她的生活重心全部围绕着我。有的时候,看着她毫无内容的眼睛,我会觉得可怕,想到将要跟这样的人共度一生,我本能地想要退缩。说这些话,你会鄙视我吧,可这些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真的很矛盾,一方面想你,另一方面又贪恋她的激情。所以,这几年来,我过的很糟,心里有一块是空着的,无论如何都无法填满。当我的论文顺利地在《Science》上发表,当我顺利地获得专利权,当我拿到博士帽,当我被导师夸奖,当我被所有人祝贺的时候,我会恍惚地想,为什么站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初夏,应该是你的啊。你叫我只是怀念过去,我怎么做得到?我不是叫你一定要原谅我,重新接受我,只是想你知道,我爱你。我确定,我爱你,很爱。”

他说的很急很大声,好像迫不及待,好像说不出口就永远没有机会再开口了一样。那声音像林海,像涛声,一下下地拍打着她的心口,她喘不过气,紧紧攥着手机挂着的线娃娃,用力地扯,好像那细线陷入血肉里磨砺,她才能透出一口气来。

他忽而顿住了,像是在迟疑:“初夏,你在哭。”

初夏说:“没有啊。”这才觉察到声音暗哑,鼻头酸重,一低头,大颗大颗眼泪往下落,淡粉色的风衣已经被润成了一朵朵悲伤的花。原来自己真的是在哭,他们曾经相知相携经历种种,有如血缘,已经深入骨髓,所以他总是能轻易地觉察到自己情绪的变化。她觉得更加心酸,举手一拭,结果眼泪涌出来得更快,簌簌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无论如何就是忍不住眼泪,好像眼泪是心中积聚的深潭,湮没了遗失在岁月中的前尘往事,只有一次哭完了才会好过一点。

他还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楚;电话那头,他好像也在哭,哭的委屈而伤心,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在乞求她的原谅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她不是没有办法原谅,而是没有办法遗忘。那些过往,会成为他们心中的一根刺,总有一天,会把他们刺的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她不能够,不能够再回头,因为她不忍心憎恨这个占据了自己大半岁月的男人。

一念之间

沈诺找到她的时候,她耳朵被手机熨的滚烫,他伸手握她的手,指尖冰凉,她的脸泛红粗糙,那是遇水皴裂后留下的痕迹,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有问,牵着她的手,慢慢地朝影院外面走。下楼梯的时候,初夏恍惚地问:“咦,我们不回去看电影了吗?”

他平静地回答:“电影已经放完了。”

她想问结局是什么?苏菲到底有没有获得幸福,幸福的定义又究竟是什么。然而她没有力气,她很累,很饿,于是她说:“我们去吃宵夜吧。”

火锅店里永远人声鼎沸,热气腾腾的汤锅,大快朵颐的食客,喜气洋洋的服务员,所以说吃火锅是最好的选择,就是你找不到话题,单是忙着往锅里涮菜也不会觉得尴尬。他们吃的是鱼头火锅,沈诺夹了鱼眼睛给她,微微地笑:“给你吃,小四眼儿。”

初夏怔怔的,她想起了那个关于鱼眼睛的故事,她曾经也有过那样一个人,终于又失去了。她默默地咀嚼着鱼眼睛,然后吞下去,她不知道鱼眼睛是个什么味道,实际上它也没有任何味道。天花板上悬吊着电视正在放电影,去年的片子了,上映时很轰动的《画皮》,屏幕上头,陈坤凄婉地看着那个为爱疯狂的狐狸精,语气无奈:“可是我已经有佩蓉了。”

他终于还是承认了他心中有她,可他还是选择了回归家庭,所以他的结发妻子能够毫无芥蒂一般幸福的微笑。初夏觉得难过,如果如果,那么他们是不是也能一直爱下去?

她跟沈诺说了秦林的事情,她知道这样做愚蠢无比,但她需要有一个人倾诉,否则记忆如无处不在的蜘蛛网,把她黏住,让她无力挣扎,直到窒息。

“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给他一次回头的机会?”沈诺帮她酱料推到面前。

火锅太辣,她直吸气,喝了一大口营养快线才微笑开来:“那个时候太年轻,眼里容不得半颗砂子。”

我全心全意地爱着的人,怎么能够容忍你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心。

秦林期期艾艾地向她诉说心中的苦恼时,她只觉得兜头被泼了一桶冰水,手脚冰凉。她倪初夏不是梁思成,面对林徽因“我心中苦恼极了,我好像同时爱着两个人”的求助时,还能心平气和。那个时候她只觉得愤怒,被背叛的愤怒,她做得不够好,没有在他跌倒的时候伸手扶他一把,没有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给他一个依靠的肩膀。愤怒与痛苦让她失去了理智,眼睁睁地看着裂痕越来越大也没有伸手去补救,直到咫尺天涯。

他们结了帐,去停车场把车子开出来。在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沈诺突然开口:“那么现在呢,现在你打不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

初夏在霓虹灯影中微笑:“他也问你我同样的问题。”

沈诺没有说话,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骨节分明,隐隐可以看见青筋。初夏忽然伸出手覆在他手上,轻声道:“我告诉他,不可能了,我把机会留给陪我看电影吃饭的人了。”

初夏知道自己错了,她不应该刺激一个手握方向盘的人。眼看着沈诺在大街小巷车水马龙间以让人闭目攥拳、张口结舌、心律失常的车技穿梭时,她真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十分钟之前。她心头有泪,她怎么就估计错误了,忽视了再稳重的人也有失常的时候。

沈诺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她下车后,他突然在车里探出头来喊她的名字:“喂!初夏,你住的这幢公寓楼还有没有空房出售?出租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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