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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岁(296)

许爸被女儿嗓子都喊劈了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心里头莫名有了一丝的安慰,女儿是关心他的,尽管这个女儿平常表现的对家庭非常疏离。

许爸发了陈父的号码给许多,忍不住告诫她,女孩子,要注意交往中的尺度;千万不能吃亏。

许多看着短信,鼻子忍不住发酸。她顾不上心头的万千感慨,先打电话给陈曦的父亲,幸运的是,这一回,她终于打通了。

她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陈曦发烧了,目前病因待查。

陈曦的父母也不在本市。他们周末去邻省谈生意了,完了趁着人间四月天,顺便游玩一趟。

许多的电话打过去时,两人正在外面吃早饭。陈父一听儿子发起高热,立刻吓得不轻。他倒不是联想到了“非典”,而是那三年多的时间,儿子骨髓炎反复发作,实在是把他们都吓怕了。

陈曦父母立刻开车回本市。

陈曦的主治医生初步判断病情,认为不太像肺炎表现,反而考虑有脑膜炎的可能性更大些。因为患者出现了喷射状呕吐,怀疑是颅内高压所致。

他认真地跟许多说了一堆,忍不住道:“小姑娘,陈曦的父母在不在?我们后面有些治疗措施需要家长签字。”

许多连忙点头:“我知道,穿刺是要签知情同意书的。他父母正从外地开车赶回来。那个,我找老师过来行不行?”

许多电话是打给许宁的,因为她能想起来的号码寥寥无几。许宁帮她跟陈曦请了假,后面是高一年级主任跟乔老师赶到了医院,帮陈曦签了穿刺的知情同意书。

花姐这个月初查出来怀孕了,现在是所有人的大熊猫。大家严禁她这个时候来医院。

脑膜炎的治疗要领就是早诊断,早上药治疗。脑脊液穿刺出来后,还需送培养,依据培养结果最终诊断。但临床上,医生一般依据穿刺液的外观表现就能出初步诊断,给予治疗。否则等到培养结果出来再给药,病人早就不行了。

许多被初步解除了疑似非典病人密切接触者的身份,结束了三个半小时的隔离观察生涯。

年级主任跟乔老师看许多,都有点儿尴尬。作为老师,他们应该喊孩子赶紧回学校上学去。可孩子现在这失魂落魄的劲头,强行叫人走,似乎又有点儿不太合情理。

陈曦人还住在传染病房里,一则病人挪来挪去不利于身体情况。二则为了应对“非典”,这里目前配备了最齐全的应急措施。三则初步诊断脑膜炎,但究竟是哪一种脑膜炎尚不确定,暂时不排除传染性疾病可能。

许多换上防护服进入隔离病房。这并非传染病房常规的防护服,而是针对“非典”特别准备的,整个人都包裹在厚厚的棉布下面。

脑脊液的穿刺除了诊断意义外,也缓解了陈曦的颅内高压症状。他头胀欲裂的感觉好了一些。他平躺在硬板床上,嘴唇因为发烧而干涸,手背上插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匀速流入他的体内。

他见了许多,露出一朵微笑,想要开口。许多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头轻轻封住他的嘴唇,拿棉棒沾着白开水帮他润湿嘴唇。

陈曦也没再继续坚持说话。两人隔着口罩,凝望着彼此。虽然许多知道陈曦看不到口罩背后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她依然在努力微笑。

她轻轻地说了外面的安排,年级主任跟乔老师帮他签的字。他父母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一会儿她回去帮他收拾住院时要用的东西。

陈曦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两人相视而笑,似乎没有任何担忧与烦恼。

许多不好在传染病房久留,她陪了陈曦二十分钟,就被通知必须离开了。

那瞬间,强烈的不舍冲击着她的心脏。惶恐无措的情绪一下子驱逐了她的全部理智。她不想走,她想陪在他身旁,即使她帮不上任何忙。

医院不是容得患者家属任性的地方,许多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被请出了病房。换下防护服的时候,她的泪水将口罩都打湿了大半。

陈曦的主治医生有点儿无奈:“小姑娘啊,他应该不是非典,你不用这么害怕嚒。”

这并不能消除许多内心的恐慌。因为脑膜炎同样预后不佳,严重者致残致死。

她上辈子在新生儿病房实习时曾经跟着老师接诊过脑膜炎患儿。尽管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最终那个孩子在她轮转出科室后,家长还是签字放弃了治疗。因为即使命保住了,孩子将来也是脑瘫。

第275章 其实我也在害怕

学医的人,有一个坏毛病,但凡疾病发生在自己或在意的人身上,总会忍不住往最严重的方向想。

许多清楚自己本质上是个悲观主义者,她无法克制自己做最坏的打算。

陈曦病情进展迅速,预后不佳,那么该怎么办?

她强迫自己不要想下去,要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可始终心头沉甸甸的,无法释怀。

年级主任跟乔老师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处理,也不好一直留在医院里。既然陈曦暂时情况稳定;陈曦父母又联系了家里的阿姨,让人过来暂时照应孩子;他们就先告辞走了。

陈家的阿姨属于钟点工性质,并非住家保姆,也没有陈曦房间的钥匙。来的时候,她也是空着手,没带什么生活用品。

好在许多能单独进陈曦的公寓,那里有全套的生活用品。她跟阿姨说了一声,先过去拿东西。

走到住院部一楼的大厅时,许多才发觉自己的腿脚都是软的。浑身上下完全靠着口气在支撑。她告诫自己不能倒下。陈曦的父母尚在返家途中,这里得有人支应。

许多深吸了口气,拿双手搓了把脸。她累了,极度的疲惫。前面一个礼拜累积起来的疲劳,是昨晚的睡眠无法抵消的,现在它们排山倒海接踵而来。

她匆匆往前走,因为心神恍惚,还撞到了人。许多甚至连被撞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只会讷讷道歉:“对不起。”

无辜被当胸撞了一记的受害者则有些不确定地试探开口:“许多?”

许多抬起头:“噢,是你啊,林奇。”

林奇心中蹿起一股难言的兴奋,他没想到许多居然还能记得自己。这种感觉像是小粉丝被偶像点了名。

许多没有精力跟他叙旧,况且这辈子,他们也没旧可叙。她礼貌地点点头:“我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林奇有点儿不知所措地搓搓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陈家的阿姨从电梯追出来喊许多,医生要求留紧急联系人的联络方式。现在陈曦父母不在,她问许多要手机号码。

许多没有推诿,留了自己的手机。

林奇在一边听了,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陈曦,怎么了?”

上次在电视台,他就看出来许多跟那个陈曦关系不一般。走的时候,陈曦是揽着许多的肩膀出去的。

许多勉强扯了下嘴角:“他生病了,发烧。不过你不用担心,不是非典。”

林奇讷讷,其实他并不知道许多所说的“非典”是什么意思。

许多自顾自往门外走。林奇神差鬼使地跟在了后面,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这个女孩子非常特别。

许多过马路的时候,差点儿被一辆闯红灯的自行车蹭到。骑车的中年男人还对她破口大骂:“眼睛长天上了?走路不晓得看路啊!”

林奇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攘开对方指着许多鼻尖的手:“干嘛啊!你闯红灯你还有道理了不成!一大老爷儿们,欺负人家小姑娘,你好大的脸!”

林奇块头大,身材壮实,加上一看就不是个乖孩子,小伙子站出去很能唬得住人。肇事者怂了,被迫跟许多道了歉,灰溜溜地推车走了。先前因为他摔倒了,还嚷着让许多陪修车钱跟医药费。

许多在这个过程中一直一言不发。

其实上辈子有次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林奇原本跟她不同路,那次以后,他硬是连着一个礼拜,每天晚自习都骑车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进入回家的小巷子。

那个时候,许多的羞窘大于感动。因为当时家里住的是城中村,居住条件相当差。她在班上属于成绩比较好的学生,花季少女的小骄傲,并不愿意将生活的困窘暴露在同学面前。

许多闭了闭眼,重新睁开,认真道:“谢谢你,林奇。”

这一句“谢谢”,我欠了你好多年。

林奇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讪笑道:“那个,不客气的。”

他跟着许多去陈曦的公寓,许多也没硬喊他走。他说的有道理,自己目前的精神状况实在太差了,确实容易路上发生未现。

许多到了公寓楼下,与保安打了声招呼。她几乎每个礼拜都过来,保安都默认她的户主身份了。保安拿电子卡帮她开了楼道门。

许多上楼取陈曦的衣服跟生活用品。好在她虽然心神恍惚,总算没忘了陈曦公寓门的密码,顺利进了大门。

她的脑子有点儿乱,上衣拿了两件才发现忘记裤子了。爽肤水跟沐浴乳抓在手里,死活想不起来它们到底是什么。熟悉的法文单词也成了一只只小蝌蚪,在她视网膜上游来游去,就是不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不得不洗了把冷水脸,才强逼着自己镇定下去,继续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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