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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传(97)+番外

霍地睁开眼,顾长生目中厉芒毕现,脸色也变得冷酷异常,“――永炎,我只要你答应我一点:今后的家训中要写明任何时候都必须以华夏的根本利益为重!绝不能因为家族的蝇头小利就损害华夏的大利!”

顾永炎慨然应允,“是!伯父请放心!”

顾长生死死的盯着顾永炎,似在辨别他的话中有几分是真。即使是面对着那双锐利无匹的眼睛,顾永炎依然没有表现出半分惧色,他夷然无畏的跟顾长生对视着,眸中尽是坦诚与坚定。良久,顾长生点点头,张嘴正欲说什么,但突然的,他的手剧烈的痉挛起来,猛然张口,就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见此情景,顾永炎慌了,“太医!龙太医!”他大声叫唤着,一直守在不远处的众人听了声音后立刻一拥而入,团团围住了顾长生。

顾长生皱着眉头,倦倦的道,“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别白忙了。”

“伯父!”顾永炎哽咽着,“您……”

顾长生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大限将至,人力怎能胜天……”

顾永炎闻言浑身一颤,一股浓浓的悲怆之情无声无息的在他胸腔中蔓延,而顾长生只是静静凝视他,不再说话。

“伯父!”顾永炎颤声叫道。

顾长生的目光投向远处,声音渐渐低微,“记着我之前给你说的话,凡事都要以华夏为重。”

“伯父!!”顾永炎凄厉的叫着,泪水自目中涌出,“您的话,永炎一定牢记在心,不敢违背!”

顾长生淡淡一笑,慢慢闭上了双眼,低低道,“痴儿,伤什么心?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是的,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任你豪情盖世,任你纵横天下,到头来,终是一坯黄土掩白骨。什么丰功伟绩,什么爱恨嗔痴,最后仍是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昔年怀远大师曾经告诫自己:尘世一切尽皆幻象,任你良辰美景,任你如花美眷,终是过眼云烟,终会色身化无,尽归虚空。更提醒自己:只要能看开、放下,就可以活得自在。

可是自己终是凡子,无法斟破,更舍不下人间情爱。于是在苦乐渗杂的人生中,载浮载沉。但现在,不管看不看得开放不放得下,却是终于要告别这世间了……

顾长生的手脚一片冰冷,烈火在胸口燃烧,滚烫的热流咆哮着要往上涌,当热流终于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后,他嘴里立时全是铁腥的味道。他心下明白,大限即至。但奇怪的却是,他居然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与恐惧,他的心中只有平静,如水的平静。

刹那间,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缓慢了,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张张脸:面无表情剪掉嫁衣的母亲,老泪纵横的父亲,笑得阳光明媚的红衣少女,有着清冷双眸的俊朗男子,和他携手观花的十三……

这些人,每一个他都爱过,每一个他也都恨过……

生命中的一幕幕旧事走马灯似的浮现了出来:本宅里的孤苦岁月,初见红衣少女时的惊艳,明月下初遇上官时的震撼,与上官的十年爱恨纠缠,战场上跟十三并肩作战,叶明进生日宴上闯进来的十三……

一幕幕往事尽上心头,喜悦的,悲伤的,愤怒的,甜蜜的……明明灭灭后,又尽都淡去。

是的,都淡去了。似水的流年、将至的死亡让一切都淡去了,再看这些脸,他不再爱、不再恨、不再要求,他们对于他而言,只代表了生命中曾经流过的那一段段岁月。

他这一生,可谓是多姿多彩不可思议之至。他曾是人人羡慕的无缺公子,却在转眼间承受着世人的唾骂鄙夷与耻笑,他曾经隐为南武林之主,也做过明教的护法使者,他曾经是杀手,后来却置身庙堂之高,到如今,更与皇帝一起被人尊称为“二圣”……

四十六年的人生,大起大落,福祸无常,荣辱无定,只是,虽然痛过哭过,却也爱过笑过欢乐过。

顾长生的眼中一片清明,脸上也渐渐浮现出微笑,那是一种发自真心的平静微笑,一种了悟的微笑,看清一切、放下一切后的微笑。

是的,他这一生,虽然很苦,但,他爱过、期盼过、努力过、荣耀过、欢笑过……这一辈子,已经够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顾长生终于放下了所有牵绊,一切的一切,都已不能再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曾经的轻狂、曾经的激情、曾经那么在意的、曾经舍弃一切去追寻的,到如今都只付诸在这淡淡一笑里……

经历过痛苦、快乐、落魄、荣耀,爱过、恨过、笑过――还有什么不满足?――此生,不枉。

来到这世间,多姿多彩的活过,――此生,无悔。

微笑着,顾长生闭上了双眼……

-完-

番外——秘密

他的心中一直有个秘密,这秘密折磨他十余年之久,让他寝食难安痛苦不堪。

他是一个医者,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但他却背离天职,摒弃良知,屈服于强权之下。即使罪恶感一直缠绕于心,但他仍然咽下秘密,将黑暗的真相禁锢于心……

他叫龙行健,出生在杏林世家。父亲最开始其实是不想他也从医的,父亲总想让他参加科举,出人头地。他不喜欢那种需要精心算计步步为营勾心斗角的生涯,所以他最终选择了继承家业。很幸运,他在医学上极有天分,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被世人毕恭毕敬的尊称为“回春妙手”,誉满天下。后来他被召入太医署,再后来,他成为了太医署的最高长官,太医令。

一直以来,他以为他的人生就只会是单纯的治病救人,但他没有想到,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令,只要身处宫中,那就注定了他同样也会陷入阴谋诡计诡谲权谋中……

他清楚的记得,改变他命运的那一天是在光明二年,九月乙巳。

那一天深夜,他被宫里的人从家里叫进了太医署。到了那里,他才知道,原来就在当夜,刚从西边回来的辅国大将军顾长生遇剌,危在旦夕。

身为太医令,又是署里医术最高明的人,他自然得领着同僚们立即救治顾大将军。经过两夜一天紧张的救治,他们终于挽回了顾长生的命。

出了救治室的门后,他才知道:从他们一开始施治时,皇帝就一直守在外面。

他一边恭敬的向憔悴不堪的皇帝回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皇帝:两夜一天的不眠不休,使皇帝的状态极差,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那样的皇帝,让他的心里不由微微一动:原来,在身边的人面临生死危机时,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和常人一般,会担心,会挂念……

四天后,顾长生醒过来了。从那一天开始,他就领命随侍在顾长生身边,专心为他调治身体。那时,对于顾长生的身体,他有十足的把握:伤势虽重,但只要细心调养,虽不能恢复武功,但自然终老却是可以的。

十天后,皇帝秘密召见了他。皇帝对他下了一道密旨:对于顾长生的身体,他只需要维持虚弱的现状,不用治愈。

说那番可怕的话时,皇帝的语调低沉而平静,但却让身为医者的他感到刻骨的冷:辅国大将军顾长生,平定三郡之乱、驱逐倭寇、令印河人闻之丧胆……如此汗马功劳,皇帝居然如此对他……

但是转念,他旋即释然:声高震主者,危!

这本来就是这个时代铁的定律。

――越是得人心者,就越不得君心。因为帝王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的威望高过自己。

即使顾长生立下再多功劳,但犯了这一条,任他功劳盖世,也是枉然。

见他久久不语,皇帝问他,“莫非爱卿只是欺世盗名之徒,并不能从心所欲控制药物?”

皇帝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淡淡的温柔,但听着这个温柔的声音,猛然间他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艰难的思考了良久,医者的良知让他说道,“皇上,臣没有十足的把握。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治病也是同样的道理。臣实在没有办法只是维持现状,既不令其痊愈又不令其恶化。”

皇帝冷笑一声,凌厉的眼光随即扫了过来,让他心头又是一阵发寒,终于恐惧令他屈服了,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回答,“皇上,逆水行舟,或进或退。而控舟之法,全在人为……”面对强权的无力,他不得不识时务的选择了妥协。

皇帝笑了,意有所指的说道,“那,朕就期待着‘回春妙手’的‘妙手’了。”

他愈发惶恐不安,一语双关的答道,“卑职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很清楚,接下如此重任,事成之后也只有以死报效君王了,他根本不敢奢望自己最后能够全身而退。他连连用力的磕着头,只盼着皇帝看在他这份知趣上能网开一面放过他的家人。

皇帝起身,亲自扶了他起来,颇为满意的看了他一眼,温和的说道,“忠良之后,朕断不会叫他落了没下场。――龙卿,你好自为之。”

得到皇帝这个承诺,他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不管怎样,家人是保住了……

就是在那一天,他终于知道:原来帝王之所以能成为帝王,就是因为他们心性非比寻常,他们能够摒弃一切人的情绪,一心一意只为江山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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