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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传 前传(6)+番外

盘膝坐在了顾长生身边,高欢庄容道,“你闭上眼,意守丹田。”

顾长生依言照做。

高欢的手压在了顾长生的头顶,昏暗的烛光下,高欢按在顾长生头顶的那只手,竟然发出了一种暗红色的光。顾长生忽然觉得一股冰凉的气流自百会发出,慢慢浸透全身,全身每一条经脉皆感受到那股冰凉。那冰凉之气是如此舒适,这些天来翻腾在体内的那股躁热也渐渐被压了下去,而多日来体内一直蠢蠢欲动的活物,竟慢慢平息下来。

那气流越来越强,越来越冷,渐渐的开始在体内横冲直撞,而活物却又开始蠢动,阻碍着气流前行。遇阻后的气流竟似江流遇礁,即使受阻,仍坚定前进。此时顾长生只觉有两股势力在他体内交战,战得天昏地暗。

由得气血翻涌,顾长生只牢牢记着高欢的叮嘱,意守丹田。

一边施以大手印击打着顾长生各大要穴,高欢一边轻轻吟唱,“人人要结后生缘,侬只今生结目前。一十二时不离别,郎行郎坐总随肩。”

她反复吟唱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在小小的井底回荡着。

随着歌声的变大,顾长生只觉体内的活物翻腾得愈加厉害。

收声止歌,高欢将一只手抵上他的心窝,轻轻吟念,“堆山积岳,一尽尘埃,拟论玄妙,冰消瓦解。”

渐渐的,活物们竟齐齐往他心窝汇聚。

随着高欢的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各大要穴灌注真力,体内的活物也折腾得越加厉害,体内翻江倒海一样的难受。

“哇”的一声,顾长生吐出了一口浊血。

东宁宫,静室。

入定中的上官清明霍地睁开了眼:

是谁?

是谁要拔除长生体内的阳蛊?

是谁?!

而高欢仍在低低吟诵,“一切法缘生而生,缘灭而灭,一切法均非常住不灭……”

体内异动的蛊虫让上官清明清楚:除蛊已到了紧要关头,只消再过片刻,阳蛊便会破体而出——阳蛊一除,长生与他,再无关联!

知道催蛊已进行到关键时刻,不敢给身种阴蛊之人任何可趁之机,高欢的声音慢慢拨高,“……空一切空,无假、中而不空,总空观也……”

上官清明明白:只要自己催动蛊虫,那长生立刻就会气绝身亡。阳蛊虽死,但自己体内的阴蛊却尚可存活六个时辰。只要这六个时辰中自己自废武功,令人为自己除蛊,那自己仍能活着。

顾长生,是杀?还是,不杀?

一旦长生除掉阳蛊,就功力尽复,而他说过,“他日我定要报复!”

他想杀他!

他要杀他!

他会杀他!

他必杀他!

……他必杀他……

一咬牙,上官清明催动了体内的蛊虫……

突然间,井底的顾长生开始吐血,一口接一口,血泽暗红,带着种说不出的不祥意味。

片刻后,不吐血了,而头上七窍却开始流血,一缕接一缕,缕缕不绝。

妖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脸、他的身,幽暗烛光下的他,看来诡异莫名,凄惨之至。

上官清明知道,只要自己念出灭情咒,拍出那一掌生死与共,顾长生,必死无疑!

蓦然的,一幕幕回忆走马灯似掠过脑海:

初见时即感到的契合,相处时的自在闲适,天崩地裂那一刻,他抱住了自己,吻了下来……天冷的时候,他抱着自己,用体温温暖自己……为了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他不顾一切的跳下崖去,采来了一朵花……

手,颤抖了起来……

看到顾长生的情形,高欢明白身种阴蛊之人必然也在催蛊。阳蛊在两道截然不同的命令中挣扎,不知何去何从。只要自己这边稍稍一弱,那方会立刻占了上风:阳蛊必会听命于阴蛊,而顾长生,必将七窍流血而亡。——成败生死即悬于这一刻!

灌注了毕生功力,凝集了所有心神,高欢的声音蓦地变得尖厉,“乾坤万象,唯万境于一心。心空,一切皆空。心明,一切皆明……”

一番景象,如水般流泻出来:七夕夜,他与他,于夜深人静之际,双双跪倒在长生殿中,虔诚向无所不能的命运之神许下心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言犹在耳,而他,却要下手杀了他!

上官清明猛地一甩头,决然挥去曾起的誓言。

只是,另一段话却又赫然浮现:

“姐姐,我不会杀他。绝不。不管今后会因此而遇到什么,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甘愿爱上长生的,是他;甘愿让长生舍弃一切的,是他;甘愿令长生沉迷的,是他;甘愿欺骗长生的,是他;甘愿伤害长生的,是他;甘愿牺牲长生的,还是他!

他上官清明心甘情愿做了这么多事,不论那是对是错,终是已经做了,再无回头的可能。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那句话化作了澎湃的潮水向他卷来,让他在奔腾的浪中载浮载沉,无法自拨。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一切,我甘愿……

是,爱上了长生,不悔!让长生舍弃一切,不悔!令长生沉迷,不悔!欺骗了长生,不悔!伤害了长生,不悔!牺牲了长生,仍不悔!

如此,他日纵是死在了长生手上,也是应得!——他,永不悔!

——就算他日真命绝于长生之手,他,心、甘、情、愿!

收回了手,带着些许怆然,些许伤痛,些许苍凉,上官清明静静的笑了:长生,我不再害你。

高欢双手如勾,在顾长生的心窝不住抓扯,端容诵念道,“一切般若智,皆从心而生。从闻入理,闻理深妙,心自阅明,不居惑地。”

顾长生只觉聚集在心尖上的活物都在汹涌着,咆哮着,似要破土而出。

高欢突然发出一声大喝,那喝声霹雳似的,震得烛光急剧的跳动着。

随着高欢那一声大喝,顾长生只觉心窝剧烈的一痛,似有什么东西奔了出来,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顾长生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忘怀阁中自己的房里,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却又出奇的轻松畅美。

“好了好了,如今你经脉皆通,功力尽复了。”

听到这个欣慰的声音,顾长生这才发现,高欢静坐于一旁,头发凌乱的披散着,面色苍白之至,连嘴唇也透着灰白之色。

顾长生一惊,“高欢,你怎么了?”

高欢无力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太疲倦了。只要休息够了,自然就没事了。”

“……要休息多久?”

“过五个月圆之夜,应该就可以了。”

五个月圆之夜,那就是五个月了。

除一次蛊,居然要休息近半年之久方可复原,那功力消耗得是多么剧烈!

突然间顾长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高欢,我……”

高欢一笑带过,起了身,吩咐他道,“你功力虽已尽复,但阳蛊刚除,仍是虚弱不堪。好好休息休息。”

看着高欢打开了房门,顾长生叫住了她,“谢谢你。”

回过头来,高欢轻笑道,“不要太感激我,我不过是为自己的商品出力。你若真觉得欠了我,今后多为我接几桩生意,多杀几个人就可报答我了——嘿,我高欢可是从不做赔本生意的。”

高欢出去后,房中只余顾长生一个人,茫茫然的盯着窗外无尽的黑夜,此时他真的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恢复功力,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他诚然喜悦,只是偏又有着说不出的怅然失落:他跟那个人,再不能,生死与共了……

那个人,他没有催蛊,放过了自己……

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清明,你,……为什么,不杀我……

第二章

那是一把金光流转的刀,刀长三尺,直脊直刃,由纯金铸就。

刀名会川,是把战无不胜的宝刀。

使刀的人是名满天下的西凉刀客吴静江。

那刀化作点点金光,直取对面的黑衣人。

那人不避不躲,以手中长剑迎了上去。

刀厚重,剑轻灵。剑,原不应正面迎刀,而那黑衣人却偏偏以剑抵刀,更将剑作刀使,转手向对方当头劈去。那剑气辅天盖地的向吴静江攻去,那一刻,吴静江只觉四下炎热无比,自己似置身于荒漠烈日曝晒之下。

刀剑交击,火光激溅。

刀剑分,吴静江急退数步方稳住身形,惊道,“能御剑如御刀,更能造出烈日当空之感的,天下间除了顾长生,绝不作他人想——莫非你是顾长生?!”

黑衣人平和回答,“不错,我的名字刚好叫做顾长生。”

“你是顾长生?”吴静江脸现错愕之色,随即追问,“你是当年的无缺公子顾长生?还是近年来崭露头角的杀手顾长生?”

挥剑划出剑势优美到无懈可击的弧度取向吴静江,顾长生淡淡说道,“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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