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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簪(3)

霍辰肋下那块实在是他的死穴,禁不得一点碰,被杨旭东这么一挠,当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讨饶。

“哥,别……”

“啊,不行了……”

“要死了……别挠……”

连笑带喘,句子都不成形。

杨旭东挠到一半停下手,整个身子压在霍辰背上,笑吟吟贴到耳边,问:“借不借?”

霍辰一张脸笑得两颊飞红,不等顺过气便一迭声道:“借,借……”

杨旭东满意点头,又在霍辰屁股上狠狠拍一巴掌,“识时务者为俊杰,早点这么乖不就好了,非得哥哥我用强……”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响起两下敲门声,不等霍辰出声,江彬已推门进来,“辰哥,雨姐让你看看这张设计图……”

江彬脚才迈进一半,看清屋内情形,登时再发不出声,呆呆同霍、杨二人对视片刻,倏地满脸通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们……我,我这就出去……”手忙脚乱要往外走。

霍辰急忙挣开杨旭东,叫住这新来的小师弟,“没事,进来吧,我们刚刚在闹着玩儿。”

江彬只得硬着头皮进来,拿出设计图,“那支碧玉簪的修复图样出来了,雨姐刚跟客人联系过,客人挺满意的,您这边要是没问题,我们就安排下去铸模了。”

霍辰接过看了一眼,“客人满意就行,不过先不忙着铸模。”转头问杨旭东,“你那边做鉴定需要几天?”

杨旭东一把捞起装簪子的木盒塞进包里,“我这就去研究室,争取一周内还给你。”

霍辰一撇嘴,“最多给你三天时间,我还得留四天给师傅们做活。”

杨旭东动作一滞,静静看着霍辰不言声,霍辰心里发毛起来,正要向后退开,不防被杨旭东一把搂住脖子拽到身前。

“辰子,咱俩同居这么多年的情分,哥哥我天天伺候你吃伺候你穿,这么点时间都不肯通融通融?”

望着杨旭东那痛心疾首的表情,霍辰半晌无语,咬咬牙举起四根手指,“最多四天,真的不能再多了。”

杨旭东等的就是他这句,瞬间笑容满面,“真乖。”旋即松开手,背包甩到身后,迈步就走,临出门留下一句,“等哥哥晚上给你做打卤面。”

杨旭东一走,霍辰回过头,见江彬一脸尴尬,僵滞如同木偶,顿时明白这小师弟误会了什么,急忙解释,“我们就是住在一起,你千万别想歪。”

江彬赶忙赔笑,“辰哥放心,我明白。”

霍辰点头,“行,没事了,你先把图给齐师傅吧,等簪子还回来立刻开工。”

江彬如蒙大赦,退出门去,关门之前,忽的一个激灵,肃容道:“辰哥放心,我一向嘴严,绝不乱说。再说现在社会逐渐宽容,相信你们一定能修成正果。”一挥拳头,“加油!”说完,把门一关。

霍辰呆愣愣看着门,等回过神来,咆哮出声,“你特么明白什么了?”

晚上下了班,霍辰从地铁站出来溜达回家,走到小区楼下,见七楼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不由心情舒畅,等进了家门,再闻见一股子久违饭香,顿时热泪盈眶。

“吃饭了,你的最爱,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杨旭东听见开门声,端着两碗面条从厨房出来,往桌上一摆。

霍辰手也不洗,拿起筷子就吃,等吃饱了,抱着肚子窝到沙发上,等打个饱嗝出来,才慢悠悠道,“我下午打电话给客户问了,那簪子是她家祖传的。她家祖上姓宁,世居江西,这次她老家乡里修路,占了祖坟,她回去迁坟时从老祖宗的墓里挖出来的。据说那位祖宗叫宁敏,二十出头就中了正统年间的二榜进士,因为十分光宗耀祖,所以族谱上记得很详细。这个宁敏进士及第后在京为官,晚年时葬回原籍,一生无儿无女,我这位客户算是宁敏侄子的后代。这簪子挖出来时就是断了的,并未戴在宁敏头上,而是用那个木盒子盛了放在宁敏棺材里。我这客户觉得东西不错,就没再埋回去,想修好了自己戴,这才送到我这儿来。”

杨旭东把最后两口面条扒拉进嘴里,“大同发掘出来的明军死于正统十四年,这宁敏正统年间在京为官,你说这两人会不会彼此认识?”

霍辰想一想,道:“两人所戴簪子款式一样,看雕工,应是同一名匠人所制。玉簪这种东西需要立体雕刻,即便放到现在也没法批量生产,像这样一模一样的两支,极有可能是特意定做,那个明军所戴的簪子底下刻了个‘宁’字,正合宁敏姓氏,偏偏宁敏身边挖出来的这支底下是个‘周’字。”沉吟片刻,忽的一拍巴掌,“你能不能查查这明军身份,看史料里正统年间有没有哪个千户百户什么的姓周,又是死在土木堡之役里的,若是有,那就说明这俩人不仅认识,说不定还是八拜之交,这才把刻了对方名字的玉簪戴在自己身上。”

“大胆推理,小心求证。不错。”杨旭东赞赏点头,起身收拾了碗筷,一同坐到沙发上,惬意叹息,“历史中诸如此类的谜团不知凡几,像这样一点点揭开真相,正是考古的魅力所在。”

霍辰却眯起眼睛,“怎么我倒觉得像是在偷窥古人隐私。”旋即又摇摇头,郁闷长叹,“就算弄清了来龙去脉,这簪子也没法归我所有,白辛苦一场。”

周日早上,霍辰睡得正香,忽觉脸上热的慌,伸手胡噜一把,却碰到个又软又热的东西,登时惊醒过来,猛一睁眼,就见杨旭东坐在床边,一只手里举着油条,另一只手里拿着袋豆浆。

“都几点了,还睡?豆浆都要凉了。”杨旭东说完,把豆浆又贴到霍辰脸上。

这一下贴实了,霍辰“嗷”的一声给烫了个清醒,难得的一个懒觉就此泡了汤,只得不情不愿的起了床。等坐到餐桌上,才想起来问,“你昨晚不是在研究室值班,怎么这么早又回来?”

杨旭东麻利地给他准备好碗筷,“今天陪老师接待一个英国历史学会的访问团,回来换件衣裳。”说着去了卧室更衣,翻箱倒柜的找衬衫系领带。

等穿戴好,杨旭东出来,将个木盒放在桌上,“你的簪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和明军头上戴的那支出自同一时期同一工匠。那件明军残骸经过法医鉴定,可以确认是个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男性。另外,我查了明朝初期的资料,正统年间锦衣卫中有千户姓周,发掘出的残骸身上也发现了锦衣卫牙牌,基本可以确定身份。老师推测,这个周千户应该是作为锦衣卫前哨探子,在皇帝亲征期间随前锋刺探军情,不幸遭遇瓦剌大军压境,兵败身亡。”

霍辰咽下一口油条,才把嘴腾出来道:“这么说这周千户和宁敏当真是彼此认识。宁敏死了也要把这断簪带入棺中同葬,说不定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周千户的尸身没有找到。”

杨旭东急着走,顾不上答他,只在出门前喊,“碗筷给我刷干净了,别像上次似的泡在水里留着长毛。”

等门关上,霍辰慢悠悠去刷了碗,回到桌前,拿起木盒打开,只见簪身上一抹碧色幽幽闪过,比之上次看见,颜色愈发浓了些,不由叹口气,起身去把窗帘尽数拉上,又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张朱砂书就的符纸,拿火机点燃。

缥缈的烟气掠过簪盒,昏暗的室内渐渐凝出一名男子形状,面容清雅,一身白鹇补服,典型的明朝官员模样。

霍辰轻轻道:“你等的人已经找到,心愿既了,早些投胎去吧。”

男子似是听懂,微微一笑,向霍辰深深一揖,旋即身形渐渐淡去,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这一日,北京城又是烈阳高照,正午时分,惠新东街上大小饭馆热闹非凡,只有尚工坊门堂清静,一派悠闲。

工作室的待客沙发上,霍辰将修复好的簪子推倒宁女士跟前,“您请看,若是有什么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做修改。”

盒子中,两截断簪已然用K金固定好,金子被打造成一簇梅枝,枝干自簪尾起盘旋延伸,将断口严丝合缝包裹其中,待到簪头,枝上开出两朵梅花,恰处在簪头琢出的鸟雀之下,构成一副喜上眉梢图,金碧相映,却不见俗套,只觉说不出的韵味典雅。

宁女士眼露惊喜,捧在手中,“太漂亮了,真是巧夺天工。”多等了两天才拿到货的不快已然烟消云散。

霍辰谦逊微笑,“您喜欢就好。”

宁女士满意之极,当即刷卡付账,还没出尚工坊,已等不及将簪子插进发里,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阳光下,昔日的碧玉簪再不复刚出土时那抹沉郁之色,静静卧在女子乌黑发间,好不漂亮。

此时,北大考古系研究室中,另一枚碧玉簪也似褪去阴冷,变得温润起来,五百余年兵败身死遗留附着于簪身的愤恨不甘,在与断簪的重逢中倏然消弭,随风而逝在了这长长的历史河流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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