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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15)

谢霖惊了一跳,瞠目道:「这般贵。」

那老者听谢霖嚷贵,甚是不乐意,还未开口辩驳,郝二姑已拦在头里,道:「相公有所不知,平京城里这般房价已是十分公道,且这屋子家什齐全,也省得你兄弟俩再行置办,岂不减去许多麻烦。」

谢霖还想还价,谢苇已道:「我兄弟银钱不多,还请大嫂再寻一处便宜些的房子。」

郝二姑便带着二人辞了老管家,出得门来绕了几绕,到了另一条巷中,推门进到一处院子里。这院子比之方才那院子还要大些,东南西北四面均有屋子,只是北、东、南三面俱已住了人家,门外晾晒着衣服等物,北面屋里坐着个姑娘,正开了窗子对镜梳妆,见院里进来两个俊俏男子,便是娇俏一笑,不错眼地盯着两人看。

郝二姑指了西面两间空着的屋子,道:「这两间每月只要五百文。」

谢霖进屋看了一眼,见桌椅床铺虽旧了些,倒还住得,正要点头,却见谢苇背着郝二姑冲他摆了摆手,只得转口道:「可还有别处能看看吗?」

郝二姑便又带着两人出来。

谢霖拉着谢苇落在后面,轻声问,「如何住不得?」

谢苇道:「看北边那户人家里姑娘的做派,恐是暗娼一流,这院子里的人做的怕都不是甚正经营生。与他们混在一处,徒生事端。」

谢霖暗中一吐舌头,心道:得亏大哥跟在身边。

郝二姑带着两人又穿过两条巷子,到了一处院子里。

这院子离着方才那条街市已远了些,十分幽静,推开院门一看,只北面三间正房,挨着西边那间屋另有一间小小耳房,里面砌了灶台,权作厨房,却没有锅。三间正房中中间那屋有套桌椅,东边屋里一张床并个柜子,西边屋里便空荡荡的,只在窗子底下一张硕大台子,也不知是床还是榻。

谢霖指着问,「这是甚么?」

郝二姑笑道:「一看便知相公是南边来的,没见过这等物事。这叫炕,咱们北边冬日里冷得厉害,穷人家烧不起炭,便盘一座炕,同灶眼通着,做饭时将热气都带到炕底下,这般一烧,整座炕便是热的,冬日里睡在上面,暖和和的,极是舒坦。」

这房子后边便是茅厕,前院里靠近门口处还有一眼水井,院子虽只数丈方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谢霖前后院都转了一遍,甚是满意,只担心价钱,皱着眉头问,「价钱上可能便宜?」

郝二姑道:「一月只要八百文。」

时下一两银子能兑一千二百文,这院子虽不如第一个那样精致,却不想能便宜出一多半去,不止谢霖,谢苇亦不由道:「价钱倒是合适,只不知如何便宜这许多?」

郝二姑尴尬一笑,「不瞒二位相公,这院子与东边那户人家原是相通的。这家人姓卢,本是个富裕人家,十来年前,他家宅院统共占了小半条街去。卢老爷子在世时纳了好几房姬妾,最得宠的一个是青楼出来的头牌倌人,不知怎的得罪了正房太太,给关到这小院里来,关了足有五六年,后来便疯了,一个雨天投了这井,待捞上来时,尸首都泡涨了。这小妾临死前骂了一宿,咒卢家人不得好报。待这小妾死后,没两年卢老爷子也病死了,卢家便似应了咒,一眨眼这家道便败了去,儿孙只得把房子或典或租出去,收些钱花用。这小院东墙上原有个角门,如今被封死了,单隔出来往外租,只是先后住了两茬人,都说这院子不干净,雨夜里能听见女人哭骂之声,便都退租不住了。主家这才把房钱降了下来。」

谢霖拿不定主意,向谢苇看去,不想谢苇极痛快便道:「我不信鬼神,便有鬼,咱们与她无冤无仇,莫说哭骂,便是半夜敲门也不惧她。」

谢霖当即同郝二姑道:「咱们便要这处院子了,租金如何付?」

郝二姑登时乐成一朵花,「今日先付八百文,以后每月初十卢家自有人过来收租。」

谢霖数出钱来与她,又另付了三百辛苦钱。同谢苇回了客栈,打赏了伙计,牵了驴过来。

此时已到晌午,两人半日功夫寻得落脚之处,都极欢喜,谢霖从街上买了几个包子回来,两人分吃了,一面吃一面道:「这包子素馅的一个五文钱,肉馅便要八文,咱俩少说八九个才填得饱肚子,这一顿下来便是几十文,这般吃可着实吃不起。待会儿我去街上买个锅回来,咱们还是自己买了米面菜蔬来做才是。」

谢苇道:「如今到了京城,这驴已是用不着了,我去市上卖了,换些钱回来,顺便把米面油盐买了。你去街上转转,买些锅碗瓢盆,再买两床被褥回来。其他还有甚要添置的,再一点点置办罢。」

说着一蹙眉,「当初回妙春堂收拾东西,竟没想起把铺盖带出来,如今还要花钱买。」

谢霖安慰道:「那铺盖多占地方,当日便是收拾了,驴背上也装不下啊。」

两人吃完饭,各去忙活。谢霖到杂货铺,先买了铁锅回来安到灶上,又去布庄买了两套被褥。那被褥厚重,谢霖原想着叫店伙计给送回来,一听伙计张口便要五文脚力钱,气得抱起被褥自己走了,来回运了两趟才弄回家中,大冬天的,也给累出一身汗。不待汗落,突地又省起那炕光秃秃的,也没个席子垫着,忙又去买床席子铺上。随后便是去买碗筷、茶壶,打水用的木桶,又有面盆、澡盆等零碎物事。瞅着差不多了,才想歇一歇,又想起厨下还没有烧火用的柴草,只得又去街上寻摸,一问价,一担柴居然也要二十文,登时一点脾气也没了,掏了钱,叫樵夫给担到家里,心里暗忖,若找不到赚钱的营生,便去城外打柴来卖。

这般忙活到傍晚,谢苇也回来了,背上背着袋米,手里还有个竹篮,里头放着油盐姜蒜菜蔬等物,一见谢霖便笑道:「这平京城里东西贵得很,两头驴居然卖得了四两银子。买米和这一堆零碎一共花了七百八十六文,还剩三两多银子。」

谢霖眼睛一亮,旋即又叹一口气,接过谢苇手上东西放进厨房里,又倒了一杯新烧好的热水与他解渴,便絮叨起今日花销,末了道:「方才买家什时与店主聊上两句,人家说这里冬天难熬,便有火炕,屋里也还是得烧个炭盆才行,似咱们这般屋子,一冬少说也要四百斤炭火,眼下一斤中等炭便要十文钱,还要买炭盆、火钳等物,我手上如今还剩四两银子零六十文,等买齐了,便分文不剩了。你手中那几两银子却不能动了,压在箱底,真有个甚么难处,也好应急。」

谢苇掏出卖驴剩下的钱交予他,「你管着罢,省着些花,怎么也能过了这一冬去。」喝干了杯中水,便去厨房做饭。

谢霖跟在一旁,帮着烧火添柴。

因要省钱,谢苇没敢买肉,这一顿饭只得萝卜和豆腐,却是两人奔波一个月后吃上的头一顿安稳饭,不由都心满意足。饭后,谢霖又烧了锅热水,两人洗漱后歇下。

因已入冬,为着取暖方便,两人的铺盖便都放在了西间炕上,东间木床暂且弃之不用。这火炕睡上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只是晚上冷了下来,谢霖怕冻着,便将两床铺盖紧挨着摆在离着灶头最近的西墙边。上半夜,那火炕果然暖和和的,只是谢霖头一遭睡在这上头,不晓得在灶里留些余柴,睡到后半夜,灶里的火早灭了,炕也渐渐不那么热,谢霖睡梦中觉出冷来,迷迷糊糊间便往那暖和的地方钻,扭咕扭咕便钻到了谢苇的被窝里。

谢苇给他挤醒,一睁眼,怀里已多出一个人来。他有内功在身,倒是不怕冷的,不过见谢霖怕冷的厉害,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粘,便也不忍让他独个儿睡,且这一路上都是这般一处睡过来的,又不是孤男寡女讲究甚授受不亲,索性便将两床被子摞在一起,并成一个被窝。

谢霖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翌日早上朦朦胧胧醒来,抻一抻懒腰,忽见两床被子都在自己身上,谢苇已不见了,登时一个激灵,赶忙穿衣下床,出了堂屋门,果在厨房找着。

谢苇正熬着粥,见他起了,道:「拿碗筷来,吃饭了。」

两人吃了顿早饭,谢苇道:「我出去转转寻份差事,这一日你自己打发罢。」

说完出门去了。

谢霖洗过碗筷,将门锁了,出门买炭去。

第八章

谢苇还记得昨日寻房时经过一处镖局,出了门,辨明方向,径直便向镖局走来。到了镖局门口细一打量,门上匾额四个大字「四海镖局」,两扇漆黑大门左右敞着,时不时便有人进出,门口迎宾的伙计一身短打,虽脚下虚浮,身上倒有几分架势,见人便带三分笑,迎来送往毫不含糊,看着颇为精神。

谢苇暗中估量一番,觉着这镖局应是生意不错,这才走上前去。

那镖局伙计跟门口站了几年,也练出一双眼力,见上门的是个双手空空身着粗布袍的年轻后生,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家财需镖局护送的主儿,便也不称「相公」,一抱拳道:「这位小哥儿有甚事?」

谢苇回以一礼,道:「荆州谢苇,初来京城,想寻份差事谋生,敢问贵镖局可招镖师吗?」

这伙计名唤彭明旺,少时于武馆也学了些拳脚,投在四海镖局后干了三四年,只混了个趟子手,见谢苇年纪比自己大不到哪儿去,一出口便要做镖师,登时便嗤地一笑,「这位小哥儿,你可知能在咱们四海镖局押镖的师傅都是些甚么人物?莫说总镖头乃是名震北武林的神行拳聂大海,便是寻常押镖师傅也是武林中数得上名号的,金判官段行武,阎王刀周同,无影剑魏少光,哪个不是名扬一方,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本事,这一张口便想在本镖局做镖师,口气可也忒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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