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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仇记(52)

谢霖这话说得再是直白脆爽不过,落入汪展鹏耳中,只听得瞠目结舌,呆愣愣好半晌,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窍,「啊」的一声跳起来,连声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我却怎的没有想到。」

贺长峰与谢苇再不料谢霖几句话竟说得汪展鹏决意入赘,一时面面相觑,俱是目瞪口呆。

汪展鹏想通此事,只觉说不出的畅快难言,欢喜过后,同贺长峰道:「师父,徒儿心意已决,此番手中事务一了,便去苏州谢家提亲,到时还请师父登门替徒儿美言两句,好叫谢夫人千万答应。」

贺长峰晓得这徒儿为情所困非只一日,如今此念既定,那是说甚么也劝不回来了,然转念一想,虽说入赘一事终究不美,可谢汀兰品貌才干俱是上上之选,徒儿若能得此女为妻,亦不失为一桩良缘。他是武学大家,自来心胸阔达,如此一想,当即释然,拈须微笑道:「都说女大不中留,如今看来,这男大亦是留不住的。也罢,早些打发你们几个成家去,也好叫为师清静清静。」

说着又笑睨谢霖一眼,「小老弟快人快语,爽利得很啊。」

谢霖但凭一腔郁气,一番话不管不顾脱口而出,此时方觉出唐突之处,登时面上一窘,讪讪道:「小子无状,胡言乱语,得罪之处,还请贺兄海涵。」

贺长峰不以为忤,不过哈哈一笑。

谢苇见大师兄并未生气,便也放下心来,赶忙劝酒布菜。

汪展鹏姻缘有望,不由喜上眉梢,一反方才呆愣郁郁之态,自谢苇手中接过酒壶,挨个斟满,说笑逗趣,插科打诨,忙了个不亦乐乎,虽桌上只得四人,这一顿饭却是吃得笑声迭起,热闹非凡。

当晚,贺长峰师徒在东厢中住下。谢苇惦念师门,同谢霖说一声,便去与师兄同宿,这一宿述及谷内情形,得知师尊又新创了几门功夫,不免大为向往。贺长峰晓得这位小师弟悟性奇高,又醉心武学,便将所学尽数告知,一面说,一面比划起来,师兄弟谈谈说说到后半夜,方才安寝。

如是几日,师兄弟便将后院当个练武场,一个教,一个学。谢霖经谢苇调教,亦知晓了些武林规矩,虽则好奇,却也耐下性子不去偷看,只关在药房中捣鼓一应药材,间或入宫上值时打听同安侯动向,不多时,便自余鏊处得知同安侯定下二月初一离京的消息,回来与谢苇说了,贺长峰并汪展鹏一听,商议道:「雍钰堂来时坐船,他家封地又在淮阴,回去多半仍是走水路,只是不知坐的是官船还是怎的,还需打探清楚。」

谢苇略一思量,道:「这倒好说,不拘官船私船,若是出京,必是自妫水码头启程,漕帮在京城本有分舵,专管着码头船运一事,万事逃不过他们耳目,必是知晓一二,眼下谢姑娘又在京中,倒也不必舍近求远,干脆径直上门求上一求,便也晓得了。」

谢霖一听,正要揽下这差事,却听汪展鹏兴冲冲道:「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就是。」

他自晓得心上人同在京城,当日便想上门一见,然当着师父师叔的面,却不好猴急太过,好容易耐着性子到第二日,按谢苇所说寻到钱家老店,不料竟扑了个空,也不知谢汀兰往哪处走亲访友去,等了一日也是不见,只得怏怏回来,还被谢霖好一通取笑,憋了这三五日,实是日思夜寐,不得一日消停,现下有了正经由头,正可光明正大上门去,如何不喜,当下起身道:「我这便去。」说罢便要出门。

看得几人只觉好笑。

谢霖欢喜此人率直,且又是谢苇师侄,知根知底,自是巴不得姐姐良缘得谐,一面笑,一面出主意,道:「当今太后寿诞便在正月十三,皇上下旨,十三十四十五三日普天同庆,这正月十五原便是上元节,今年又借着太后六十整寿,京中不定怎生热闹,届时花灯满街,流光溢彩,正是花前月下的好时候,汪贤侄莫要只顾着求人帮忙,办完了正事,不妨再定个月下之约,偕美人同游京城,赏花灯饮美酒,岂不快哉。」

若从谢汀兰处论起,谢霖该称汪展鹏一句兄台才是,只是眼下尚无人知晓这层关系,他也乐得占一占便宜,只口称贤侄。

他既是谢苇结义兄弟,汪展鹏便是嫌弃他年纪小,却也只得以晚辈相称,心下少不得腹诽几句,然此时听了这一番话,当真是说到了心坎上,喜不自胜,当下诚诚恳恳道:「正是如此,多谢世叔指点。」

喜滋滋的蹿了出门,回房中换过一身衣衫,捯饬得光鲜齐整,出了门去。

待到晚上,汪展鹏回来,道:「汀兰说她自会叫人盯着,一有消息,即刻使人来告。」

众人见他一脸喜气,不免又是一番打趣。

转眼间便到正月十三,这一日京中自是热闹非常,先是宗亲勋贵入宫贺寿,再是朝臣命妇们觐见拜贺,随之太后赐宴,佳肴美酒流水般呈上,又有歌舞助兴,到了晚间,不止宫苑之中,便是京中各处,亦燃起烟火,好一派歌舞升平不夜天。

因太后寿诞,皇上特旨弛禁三日,京中商户们觑得商机,早早将各色灯笼悬挂出来,又有做小生意的,或支个摊子兜售胭脂水粉,或摆出桌椅卖些馄饨汤面,又有卖花灯的,卖面具的,甚或打把势卖艺,吃喝玩乐,不一而足。

贺长峰惯于清静,最是不耐这等热闹,只守在家中不出,打发师弟徒儿自去玩耍。汪展鹏巴不得师父这一句话,下半晌便急火火出了门去。

谢苇原也是想着同谢霖一道出去游逛一番,不想今日宫中事多,太医院一大早便将诸太医召了回去,直待晚上宫宴散去,方各自放出宫来。

谢霖晓得谢苇等了他一日,甚是歉疚,安慰道:「明日无事,我陪你好生逛逛去。」

这几日家中多出两口人来,谢苇便陪着师兄宿在东厢里,已是十来日不曾与谢霖同床共枕,亦不好在师兄眼皮子底下有甚逾越之举,心下未免不足,便想着借机出去,觑得无人处,好生腻歪腻歪,这时听了这话,忍不住握住他一只手,顺着袖子向里摸去。

谢霖哪里不晓得他心思,扑哧一乐,「你今儿个还住东厢不?」

谢苇也忍不住笑,道:「今儿个自然是陪你。」

说罢去掩了门,吹熄灯火,抱着谢霖倒在榻上。只是碍着家中人多眼杂,这一晚动作起来便不似往日那般无忌,一个轻手轻脚,一个闷不做声,直似做贼般,却是别有一番意趣。

待完事,谢苇道:「常言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往日里也不觉怎的,今儿个倒尝了这偷之一味,果然滋味格外好些。」

谢霖一怔,随之省过来,同谢苇笑作一团。

翌日,谢霖一早起来去厨下张罗饭食,才出屋门,便见汪展鹏手中拿着方绣了兰草的绢帕,闷声不出的坐在光秃秃的葡萄架子下,瞅一眼帕子,便抬头咧了嘴笑上一阵,摸一摸,又是一阵傻乐,说不出的憨傻滑稽。谢霖见他这样一副呆像,暗忖那帕子必是姐姐所赠,不由心下暗笑,有心上前取笑两句,但见他呆愣愣的,必是欢喜得傻了,实是对姐姐痴心一片,反倒不好作弄了,念头一转,放轻脚步,从墙根下溜了走远,也不去搅他。

待几人团坐一处用起饭来,汪展鹏犹是乐得合不拢嘴,贺长峰一早便见他这副样子,不免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也懒得搭理,只由得他去。倒是谢苇,昨夜春风一度,正是身心俱畅,见汪展鹏这副模样,颇有心思调笑,遂道:「展鹏昨夜有佳人相伴,虽月亮算不得十分圆,想必这心境却是圆满得很了。」

汪展鹏面上一红,欲顾左右而言他,谢苇却不依不饶,又问:「看你这样子,谢姑娘必是允婚了的,只不知我这师叔何时能喝上你这杯喜酒?」

说到婚事,汪展鹏再是不好意思,亦忍不住道:「汀兰说她这几日便动身回苏州回禀母亲,只待我上门提亲,便即应允,共商婚期。」

此言一出,谢霖少不得拱手相贺,又道:「待得大喜之日,必为贤侄备上一份厚礼。」

汪展鹏哪里晓得他是恭贺姐姐大婚,只当谢霖是看在师叔面上,饶是如此,亦甚是感激。

因一早起来便添了一桩喜事,用罢饭后,几人谈性不减,谢霖便叫金宝沏上茶来,品茗闲话。

汪展鹏一腔欢喜,哪里憋得住,只是儿女私情,种种绮丽旖旎之处,实不好宣诸于口,便只将昨夜见闻捡来叙说,提及京中灯会胜景,不由大为赞叹,「早闻京中繁华,风物不同乡下,以往我也见州府之中置办上元灯会,便觉极是热闹了,待昨日一见,才知竟是井底之蛙,整整数条街灯火如昼也便罢了,难得花灯各式各色,竟没一个重样的,且不说那些个兔儿灯、走马灯、双鱼灯,竟有人家拿琉璃做了灯来,又在上头绘了花鸟山水,当真栩栩如生。还有皇宫前头那条街上,左右分别扎了一盏龙灯并一盏凤灯,足有丈许高,鳞片羽毛纤毫毕现,据说是内务府的手艺,端的精致好看。」

谢霖是个好热闹的,昨日尽在宫里忙活,也没顾上游逛,今日听了这话,不由大是心动,同谢苇道:「今晚咱们两个也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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