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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朋友(14)+番外

回去吧。

虽然他从来没有欣赏过自己的那个破台灯,但终究,他也有那么一盏暖的让人发热的白炽灯。

他再次回到寝室的时候,陈亮已经不在了。乔信在台灯下看书。

“你怎么回来啦?”乔信抬头,看见是他,问道。

“林溪说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呆着了。”张咸右把书包放在桌面上,说,“听说九月份要考试?”

“是啊,我们考妇产和内科,他们考儿科和外科。”乔信确实垂头丧气了。

“还三个月,不急。”张咸右说。

张咸右拉开抽屉想看看师兄给的妇产和内科的考试资料还在不在,就看见放在抽屉里的两张百元人民币大钞。

他转过头去看乔信。乔信忧郁地在看书。

“你放的钱?”张咸右问。

“哦,对了,忘跟你说了。网球的徐教练那儿缺一个周末教小孩的老师,叫我问你去不去。”乔信惯性地对着桌面上细小的镜子胡捋他的头,“那个是预付的工资。”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张咸右笑出来。

“你干嘛笑啊?我一个人教不过来。”乔信道。

“好,我去。”

第二十一章

貌似自04年奥运会女双拿了冠军之后,原本不那么热门的网球忽然小小春天了一下。乔信和张咸右都是在01年入学后在主校区的网球训练班练的,那个时候才十八九岁,练习什么都兴致高昂,尽管用的是刚上百的盗版拍子,一年下来,也已经变成高手了。第二年搬回医学院之后,乔信办了网球社,头一年一起练网球的张咸右,陈亮,郭宁等时常去帮忙,只是没有乔信打得那么多了。徐教练就是那会儿请来的网球教练,本人是学校的体育老师,什么球都能打。乔信时常找他切磋一下,还向他买了二手的王子球拍。当然也时常拉上张咸右,此后乔信和张咸右还是长进了不少,其他人由于没有机会练习,也就荒废了。去年开始,网球社由于经营不善倒闭了,此后网球便是乔信的个人兴趣问题了。

小小的春天,便是指,周末有许多家长把小孩送到徐教练那儿学网球,乔信自春节过后就常常去帮忙。徐教练其实没什么耐性,渐渐就把这件事丢给乔信了。每个月会给他几百块钱的工资--尽管以乔信的奢侈来说,远远不够花,好歹也是一笔收入。

张咸右去的第一天,小孩子们的窃窃私语都被他收入耳中了:“外国人,那个叔叔是外国人。”

谁是叔叔了?

一共有8个小孩儿,听说最近徐教练都没有出现,那么对乔信一个人来说,确实有点儿多了。

“站好,别说话,这个是新来的张老师,你们要听他的话,明白了吗?”乔信像模像样地教训着孩子们。

“乔老师,他是不是外国人啊?”小男孩A问。

“你是不是外国人?”乔信问。

“我是中国人。”小男孩A极为认真地回答。

“他也是中国人。”

“中国人怎么会长这样?”小女孩A没被糊弄过去,“中国的男人才不扎头发呢。”

嘿,这小姑娘还知道什么是男人了。

“他是长得美的那种中国人。”乔信说。

“切。”小孩儿中嘘声一片。

张咸右看了一眼乔信,后者装作没看见他利剑般的眼神。

所谓的教小孩网球,就是先一遍一遍纠正他们挥拍的姿势,再在网前喂球。分成两个组,乔信带四个,张咸右带四个。刚好德智医学院的网球场有两个。没喂球的就在一边挥拍,喂球的就站到网前。

好像是才练习了不久的一群孩子,姿势有些不太好,徐教练教的都是东方式握拍,乔信和张咸右也是,所以指导起来并不困难。

大约到了下午五点,便是小孩对墙练习的时间了。八个小孩占据了墙面外的场地的半边,乔信和张咸右也不好假公济私打网球,只好站在一边看。

夏至就快来临了,即使是接近五点,太阳还是很大的。戴了帽子只能遮住部分的脸,张咸右穿了长袖,他不喜欢被晒,很多皮肤白的都不经晒,一晒就会红,就会脱皮,也正是因为如此,夏天还要穿长袖打网球让他很受不了,这一年来基本上就没怎么玩了。

“你昨晚刚值了夜班,中午没睡够吧?回去歇着吧。这有我盯着。”乔信对张咸右说。

“我不困。”张咸右说。

本来见习生是不用值夜班的,但是今年实习的五年制学生实在太牛逼了,时常以考研要复习的名义不去上班,排班的那位00七年制的师姐很苦恼,因为假如只有007的实习生值班的话,就会变成三天一值的噩梦。因此,本来就当作实习生在使用的张咸右和乔信便理所当然地被排了班。

“昨晚没什么事吗?”乔信问。

张咸右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乔信抬头看他。他的黑眼圈明显不是没事的表现。

“你的一床病人转走了。”

周末的查房,见习的一般一人去一天,今天早上张咸右值了夜班,就顺便把事情做了,乔信是明早去的。

“谁?怎么了?”

张咸右犹豫了一下,说:“你的十六床。”

“她不是快出院了吗?”她住了一个多月了,先是化疗,等到肿块缩小了,便做了手术,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

“她昨天晚上吞了玻璃。转外科去了。”这便是张咸右黑眼圈的由来。

乔信懵了,他看着张咸右的脸显得那样的不知所措。

“她不是快出院了吗?”乔信重复着自己的话。

“听说她家里人得病了。”

孩子们没有认认真真在练习,有几个打闹了起来,乔信看着他们灿烂的背影,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人总会有点儿什么事的。”张咸右说着自己可能想到的最好安慰。

第二十二章

张咸右现在每天都做翻译,除了值班之外,一三五晚上去做家教,周末在网球场教小孩儿。翻译的话,中文翻译成英文,一千字汉字80块钱;家教一小时12块钱,网球场一次100块钱。家里每个月固定寄来300。他本想一点点还上乔信的钱,不过后者说一次性还就可以了。所以,他在攒钱。

林溪自出院以后就没有和他再联系。明明是男女朋友,一个班的,一个学子苑里住着,一个医院里见习,却怎么也没碰上面。她在躲他,张咸右也没有找她。

周末傍晚他有时一个人去江滩转悠,有时候黄彪和他的滑轮也一起去。他可以在江滩边上坐上很久。看着夏天里一场场雨过后渐渐涨起来的江水,渐渐消失在水面下的岸边野草和砂石。

晚间江边的风很大。可以吹散所有的暑气。

黄彪则是在江滩公园练着他的滑轮。乐此不疲。

他觉得自己变得像个老头子了。

所以对黄彪那种青少年状态的激情很是羡慕。

有时候他想,闭上眼睛就是昨天,睁开眼睛就是今天。那么,什么时候是明天?

明天永远是明天。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江滩边上的台阶上,好像老僧入定。天渐渐地黑了,江面上的渔船沙船开始点起了灯。

他的电话响了。

他缓慢地伸出手,翻开书包,翻出压在底层的手机。

林溪的。

他接起那个电话。

“喂。”

电话的那边静了一会儿,传来林溪有些过于正式的声音:“咸右吗?”

“是我。”

“你现在在哪儿?能见我一下吗?”

“我最早半个小时以后在学校。”

“我等你,我在碧珠长廊靠近医院的那一头等你。”

张咸右收线,站起来。

正好黄彪在台阶上面的道儿上,朝他吹口哨,示意要走了。

林溪瘦了。她本来也不胖,一个月没有见面后,比出院时还要瘦了那么一些。她站在长廊尽头的阴影里,看着张咸右从长廊那一头走过来,微微笑了。

“去哪儿啦?”她的问法一如往常。

“去逛了逛。”张咸右说。

“要不要走走?”她提议。

在绕着学校走了很久,来到那片老的教工宿舍的时候,在一棵很高的树下,林溪说:“对不起。”

“我没什么损失。”张咸右说。

林溪抬头看他,他说:“心意是其次,身体最重要。”

“我跟他在一起七年了。”林溪说,“不知分了多少次,总是分不了。”

林溪说:“他对我不好,却是爱我的;你对我很好,却并不爱我。”

林溪说:“骗你说是做过阑尾炎手术,对不起。”

林溪说:“对不起,每次都骗你外婆住院,其实我外婆很早就过世了。”

张咸右说:“我说了,我没有什么损失。”

他早就猜到了。宫外孕破裂成那样约莫是孕6周,他们的关系发生在那之前的两周,再之前的两个月什么也没做。何况他一向采取安全措施。

女人对于爱不爱,总是分得很清楚,就连张咸右也不知道自己的爱不爱,她们却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不爱。

“对不起。”林溪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我真的很想好好爱你的。”

张咸右递给她纸巾。她按住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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