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了也是谢了。
说到花的谢是因为他想着,春天早该过了。就是这样。
屋子里奇异地安静着。该有的声音全都没有。
张咸右经过那个呆楞的室友,走上阳台。
该有的声音全都没有。
他打开水龙头洗着脸。水声哗哗地。
该有的声音。
那只幼鸟无意义的没有间歇的叫声没有了。
张咸右抬起脸,推开厕所的门。往常放鸭子的盒子不在里面。
他从厕所出来,踏进屋子。
“鸭子呢?”张咸右走到乔信身后问。
“丢了。”乔信低声回答。
“丢了?”张咸右反问了一遍。
“放外头了。”乔信道。
“放哪儿了?”张咸右问。
“503,505那块儿。”
张咸右朝门外走去,乔信站起来,拉住他的手。
“你干嘛?”张咸右回头看他的室友。日光灯下乔信有一点憔悴地问。
只是灯光问题而已。张咸右对自己强调。
“找回来。”张咸右冷静地说。
“找回来干什么?”乔信说。
张咸右看着不可理喻的室友,甩开他的手,径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乔信吼道。
“你凭什么让老子站住!”张咸右站住了,回过头,比乔信更大声地吼。
“我让你站你就得站!”乔信继续吼。
“你有没有一点点责任感?”张咸右也吼,“硬要买回来也是你,要丢了也是你。”
“那有什么办法?吵死人了!”乔信依然在吼。
“谁嫌它吵了?”张咸右拍了桌子。
“你不是没休息好吗!”乔信也拍了桌子。
张咸右冷笑:“你就装逼吧你,没责任感就是没有,推我身上干什么。”
乔信推了张咸右一把,张咸右一个趔趄,腰磕到身后的椅子上。
“好,好。”乔信点着头。“你就这样看我的。我总算知道了。”
“你干嘛,想单挑啊?”张咸右直起身子。
乔信抡起拳头,正要往张咸右脸上招呼,寝室的门咚咚咚咚地敲响了。
咚咚咚咚。
乔信看了一眼被他揪起衣襟的张咸右。一把推开,冲过去开了门,一腔怒火发泻在那扇倒霉的门上。门撞在墙上,墙上的石灰大面积地剥脱了。
门外站着不知所措的赵君鹏。手上捧着个黄中带点青灰的聒噪东西。
尚未变声的鸟叫,无意义地无间歇地重复着。
张咸右转过头,看见赵君鹏手上的鸭子。
“你们宿舍的鸭子,在我们房间窗外老叫,郭宁把它捡回来了。”赵君鹏如是说。
“那谢了,真不好意思。”乔信道歉,依旧口气生硬。接过鸭子。
赵君鹏迟疑了一下,没有走的意思。
乔信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儿?”
“要是你们寝室有意见的话,放我们那里养吧。反正已经有两只鸟了,多一只也没关系。”赵君鹏说。看来听见了刚才的吼叫。
乔信想了一会儿,问:“不麻烦吧?”
“有什么麻烦的 ,郭宁喜欢死它了。”
“那我再给它做个窝。”乔信说。原先那个被他丢了。
“不用了,那盒子也捡回来了。”
似乎早有预谋地,赵君鹏伸出手,接过鸭子。“你们要看随时过来就好了,反正斜对面。”
“我这就过去。”乔信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张咸右,后者扭开头。
乔信出去了,甩上门。依旧天崩地裂。
第十二章
张咸右再度外宿了。依然在校门口往左走那条狭窄的小巷子里。一个晚上六十块钱。床是脏而破的,厕所是公共的。房间里连空调也没有,一个大吊扇摇摇欲坠。人,大多数是附近的穷学生。为了发泄需要来的。
两年前,林溪很不情愿地来了。很不情愿地被他脱了裤子。做完以后还哭了。虽然不是新手了。张咸右猜想她的哭应该是因为这地方太破了吧。
女人和男人的不同之处在于,男人并不在乎是在草地上,砂石上,还是在垃圾堆,只要有个○可以○就OK了,女人则对环境在乎得让人难以理解。为什么呢?可能因为女人的欲望很少能自发产生,所以老觉得在性上,男人占了便宜。
可是张咸右很穷。大多数的大学生是很穷的。爹娘挣钱多不容易,衣食住行,一半还得给女朋友。不饱暖还思淫欲是可耻的。只是这个年纪的男人其实也就这么点儿追求。
其他的追求,便是更不应该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张咸右终于有些累了。而林溪早就想把他推一边了。
“套子都快没了。”林溪小声嘀咕。
张咸右在那张狭小的床上躺成大字形,仰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这地方不知道建了多少年了。像是烟熏火燎一般的黑。
“搬出来住吧。”张咸右对着林溪白花花的身子说。她的身子几乎没什么瑕疵 ,除了高中的时候做阑尾炎手术那个切口,这会儿也快看不见了。
“美的你。”林溪捡起胸罩放到乳房的下面。张咸右伸手夺过来。
“我不做了!”她抢回胸罩。迅速地穿上。
“搬出来住吧。”张咸右又说。
“不要。”她坚决地回绝了。“别人会说死我。”
“怕什么,不都知道了?”张咸右道。
“都知道还了得?你知不知道每次我都撒谎撒得很辛苦啊?”林溪皱着眉头说。
“你是我女朋友,人家会说什么?又不是跟别人乱搞。”张咸右说。
“你们男生当然这样说了。哪个坏心跟辅导员说了,我就什么都没了。”林溪说。
“处女多,都想男人想疯了。”张咸右不以为然。
“去你的。你们才是想女人想疯了,整天就知道做做做。别的不说,租房子你有钱吗?”林溪道出重点。拿过手机,呀了一声。
那是个问题。所以张咸右觉得自己只是说说而已。也只能说说而已。但他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再这样下去的话,事情会不得了的。
张咸右翻身起来,一把把她抱起来,丢在床上,开始剥她刚穿好的衣服。
“别闹了!我不行了!”林溪拍打着他,“你等等啊。我回个电话!”
张咸右没有停手:“一会儿再打吧,不差这几十分钟。”
“不行啦,都十几个未接来电了。可能有什么急事!”
“谁啊?”张咸右停下手。
“家里的。”
林溪推开他,拿着手机,回拨了电话。她说的是大冶话,和普通的湖北话有天壤之别,张咸右从没听懂过。
“什么事?”张咸右问。
“没什么。”林溪收起手机,“我外婆老毛病又住院了,我下礼拜周末可能要回去一趟。”
第十三章
周日中午,张咸右回寝室了。寝室里没人。
张咸右把他那个单肩背的黑包甩在桌上。打开了房间的公用电风扇。
电风扇呼呼地吹出了不那么凉快的风。昨天凉快了那么一会儿,今天又开始闷热了。太阳一出来,地面就渐渐地升温。
他支着脸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发着呆。
为什么这样做了,那样做了,还是有一个地方填不满呢。
如果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情爱之外还有什么热衷的,他定是一个上进的好青年。
然而他知道,他并不是那样的。
他时常在想,像他这样把每一个今天都过得很烦闷的人,是不是很不知足?
妇产科的见习让他很烦闷。妇产的见习是第一科,接下来还有内外儿。在那之后,这些科目结业之后,就要开始实习--那是明年的事。
七年制的培养和五年制不同之处,就在于在临床的时间多得多。然而想必在制定计划前那些人也是想当然的。尽管他们的见习和实习其实没什么差别,可是没有压力在身的话,谁都是不会好好学习的。
何况是妇产科。
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都不愿意总是对着病态的女性下体。加之还要进行妇科检查。做爱是一回事,要他冠冕堂皇地检查着陌生的女病人的下阴,对不起,他还太嫩了。
女病人其实也是非常尴尬的。每天总会有这样的病人,对带他们的主治或者进修医要求男学生回避。张咸右觉得尤其尴尬的是,在病人这样要求后,有些医生会把手停下,说:我们教学医院就是这样,你不愿意的话就去别处看。
我以后绝对不做妇产科医生。张咸右不能对要完成教学的上级医生这样说。上级医生在妇检之后可能还会要求他们做一次,那个时候,他只好戴上手套,伸进去,双合诊一番,伪装成摸到什么的样子。
他可以理解上级医生认真完成教学的心情。这样的医生对他们是很负责任的。
所以他说不出口:我以后不做妇产科医生啊。
当昨天,前天,大便表面仍旧有血的时候,他想到的就是一脸认命躺在那儿的女病人们。
很多病的检查,在医生看来是理所当然,吃萝卜青菜的,对病人来说,不见得如此。
都怪他。
本来没什么的,只是普通的便血而已。
张咸右趴在桌上,烦躁地解下头发,想着那家伙的那句家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