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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殿(91)

月徊虽恨太后这么欺负人,又忌惮人家身份,毕竟连皇上都得喊她妈,万一闹得过了,又是一场大风波。她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求太平,大方地说:“您是您,我是我,咱们是族亲,太后跟前可以局外人似的。不行您怪我两句,替我赔个罪,好歹别惹恼了她。”

梁遇却说晚了,“那两个掌刑的嬷嬷已经送到外头处置了,太后跟前无论如何交代不过去,就不必费心遮掩了。我过会子是要去一趟,有些话得说清楚,没的将来再缠裹。你不要过问了,只管好生养着就成……怎么样,现在头还晕么?”

月徊咂摸了下,说好多了,一面又嘟囔:“太后其人真不怎么地道,她居然管我叫夜壶……我看她才像恭桶呢。”

梁遇听得一愣,果真武烈皇后之后没出过像样的国母,当今太后的能耐,大概全在嘴皮子上损人了。

只是月徊不大高兴,她原本挺喜欢自己的名字,但到了太后嘴里就成了那样。还有那两个嬷嬷,说她弯不下去腰,是因为肚子不方便,变着方儿地说她不干净,实在叫人气恼。

她叫了声哥哥,拥着被褥问:“皇上跟前的女官,是不是都和皇上有往来?”

梁遇正在案前侍弄熏香,揭开了盖儿往里头投香塔,听了她的话,眼波一转瞥了瞥她,“皇上大婚前要懂得男女房帏之事,这是前朝留下来的规矩。按说御前只有司寝、司帐、司仪、司门四位女官,是由着皇帝御幸的,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做了皇帝,这种事上头没有那么多的限定。”语毕顿了顿,又问,“皇上把你怎么着了吗?”

月徊忙说没有,自言自语着,“难怪张嘴就朝人头上扣屎盆子……”

喜欢的人身边见天儿围着莺莺燕燕,换了谁都会不高兴吧!梁遇垂眼看着新入的香塔卧在一片火光上,渐渐被点燃,渐渐飘出烟气来,他拿铜夹拨了拨,无情无绪道:“那些女官,原就是作繁衍皇嗣之用的,将来皇上若有心,会晋她们的位分,让她们正式留在后宫;若不得皇上欢心,就打发到掖庭局,打发到某个不起眼的夹道里去。皇帝用不着对每个女人都面面俱到,因为他一辈子会有数不清的女人,能留下的,除了会讨喜,还得运道高。”

月徊不说话了,对宫里的艰难有了更进一层的了解。

其实少年人的心动,没有什么不可以,喜欢上一阵子,看明白了,知道厉害懂得自保,这就行了。梁遇盖上了炉盖儿,换了个轻快的语调说:“外面雨停了,雪下得挺大。你不是喜欢看紫禁城放焰火吗,今年适逢皇上立后,过完了年又要亲政,焰火比往年大得多。你要好好将养,这么着明儿才好起身。”

月徊一听这个立刻很高兴,笑着说:“其实我这就能起来。”结果一勾头,又哎哟了声,倒回去说,“还差点儿意思。不过今年我能陪您一块儿看啦,这是咱们相认后的头一个节,且得好好过。”

这话听来确实舒心,他也是这么想的。团聚了,碍于一些原因不能大肆庆祝,最后也不过兄妹俩私下吃顿团圆饭,就算骨肉相认了。这回倒是个挺好的契机,正逢过年,又都在宫里,到时候开一个小宴,大家热闹热闹也好。

不过他们这头吃席是小事,要紧的还在天地宴上。梁遇糊弄太后说忙置办大宴,其实也不全是敷衍,辞旧迎新又兼款待皇后一家子,怎么能不比寻常更上心。

他亲自去御厨上看了,也听管事的报了菜单,正说徐家老太太吃素,该怎么安排素肉时候,慈宁宫又来传了一回。这回不去倒是不行了,逼急了太后,冲到乾清宫大吵大闹也不是不可能。

梁遇只好交代御厨上再列一份菜单,晚间送到司礼监去。跟前伺候的人来替他披了斗篷,又撑上伞,这才前呼后拥着往慈宁宫去。

江太后透过南窗,眼瞧着那些太监赫赫扬扬到了宫门上。梁遇还是一副看似谦卑,实则目中无人的模样,朱红的蟒服外披着玄色的大氅,要不是知道他的差事,简直要以为他是哪路亲王呢。

他进门,习惯性地笑着,眼眸沉沉,眼梢飞扬。那双眼睛里藏着多少阴谋算计,多少胆大妄为,真是叫人不敢掂量。

“大年下忙得脚不沾地,娘娘传话没能及时听示下,臣该罚。”他行礼的动作总有一股子举重若轻的腔调,一拱手,一呵腰,看着轻飘飘的,又说不出哪儿有错处。

太后早就瞧不顺眼了,只是目下顾不得这个,急切质问:“我跟前两个老人儿,叫你弄到哪里去了?”

梁遇惯会打太极,“娘娘宫里的人,臣从来不过问,要是去向不明了,臣这就打发下头人四处找找,请娘娘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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