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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规则(16)

每一个失眠的夜晚,迷惘的心情都因为身畔温暖的怀抱而更加混乱不堪,被那张火热的嘴唇亲吻时也完全没有了拒绝的意愿,也许过多的拥抱会使接受成为习惯,再去想原不原谅反而成了一种矫情。但新的顾虑也迅速升起,他害怕自己只是利用这个男人,以被爱的名义安然享受他人付出的一切,这比起矫情的怨恨更为可鄙。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这个男人。这个曾经野蛮的伤害他、谋杀他、却也抚慰他、帮助他的男人。对于这个男人,他善待过、鄙视过、唾弃过、漠视过,但现在不得不以全新的眼光再次了解。这个男人……是个真正的强者,无论作为一头野兽还是作为一个情人的角度。敢于掠夺和征服,也敢于坦然承认被对手征服,甚至勇于对自己的错误进行补救,为对方付出一切所能付出的,包括等待、保护、帮助与承诺。

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没有任何自信不被吸引,只要看着那个背影他就能感觉到自身的软弱,但对于所谓的爱情……他已经失去了信心,在身处的这种环境思考这个绮丽的词汇也让他倍感羞愧。

洛儿还不知死活的躺在医务所里,自己居然在洛儿被伤害的地方想着什么「爱不爱」,帕特狠狠的暗自咒骂自己,把投射在二九八八身上的视线转移到别处,却在不经意的瞬间看到了墙壁上几道浅浅的刻痕。

那是洛儿留下的,在朋友面前证明自己正在长高的刻痕,才十六岁的男孩很在意朋友们对他身高的取笑。几道刻痕挨得很近,但毕竟有逐渐往上拔高的趋势,洛儿曾经为此高兴得合不拢嘴呢。

帕特静静看着这非常稀有的、快乐的证据,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微笑还是流泪。

「帕特……别担心,那个小子会没事的。相信我。」

二九八八握住他的手掌全是热汗,眼神却坚定得不带一丝波动。他对着眼前的男人静默了两秒,最后还是露出了微笑:「嗯,他一定会好的。」

也许是出于某些人强大的念力,在医务所里躺了好几天的男孩以惊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大量失血和严重的外伤曾让他差一点死去,更何况他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输血和正规治疗。只能说年轻是他最宝贵的资本,仅仅一夜之间就成功渡过了危险期,后来的几天便好熬多了,他很快恢复了各种知觉。

现在的他正陷入沉沉的睡眠,坐在他床前的男人早已经泪流满面。颤抖的手掌握着那只冰凉的小手,男人用嘴唇碰触男孩包满纱布的脸,一阵悲伤的哽咽从喉间隐约泄露,混杂着无尽自责与忏悔。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洛儿……我知道这是谁干的……原谅我……我不能向他报复……是我害了你……我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压抑的哭声延续了一阵,床上的伤者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是你?谢谢……你来看我……很高兴……不要哭……我没事呢……」

惭愧的男人无地自容的低下了头,不断滴落的泪水染湿了制服的前襟:「洛儿……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我会尽量把你转到大医院去,那样的话……你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待会我就给你找人作一个详细的全身检查,你可以吗?」

「……谢谢……只要……不麻烦你……就好了……」

仅有眼睛和嘴唇露在外面的男孩眯起了蓝色的眼睛,嘴唇也微微动了动,看样子应该是在作出微笑的表情。男人忍不住凑过身体,轻轻吻了他干裂的嘴唇:「……不会,我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 § §

沮丧和伤感都渐渐远去,帕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再吝于对身边的人们展现笑容,阅览室变成了一个类似健身房的场所,一阵疲累之后的集体沐浴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

这样一来,两个人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二九八八偶然会用烦恼的语气表达自己的不满,并抓住任何机会偷吻帕特的嘴唇,这种小孩气的嗜好使帕特倍感窘迫但并不反感,因为那些亲吻都只是轻轻一碰的程度。只有到了晚上,二九八八才会沉迷于那些没完没了的爱抚,除非得到他的回应,否则就执拗得不肯结束。

比起这种过于亲密的纠缠,他宁愿二九八八像以前一样粗野冷酷,那样就不用在一片混乱的心情中清清楚楚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也不用羞于身体上每个敏感部位的细微变化。尽管喜欢的对象一直是男性,但他无法接受被插入的行为,也许是不太美妙的回忆令他冷感,甚至只要一接触那里就会想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二九八八终止了这种单方面的侵犯,取而代之的是仿如情人之间的、充满诱惑性的动作。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现在并不是为感情问题而烦恼的合适时机,却一次次莫名其妙的失眠。

半夜里翻过身,看着枕畔那张熟睡的面孔,他会忍不住发出无声的咒骂——这个混蛋……留给他一堆麻烦的心情,自己却睡得如此安稳舒适。但他同时能意识到,就连这种埋怨也仿佛带着特殊的亲昵感,不知不觉间靠过去的身体已经习惯于枕边的体温。也只有靠着身边的这个人,他才能模模糊糊进入梦中,微笑着追逐那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天空。

又是一个清晨,帕特在熟悉的臂弯中慢慢醒来,二九八八懒洋洋的给了他一个起床吻。本来只是轻微的碰触,却在他完全睁开眼之后变成缠绵的深吻,直到他挺起腰部发出甜蜜的喘息,这个吻才恋恋不舍的结束。

之后是一如往常的梳洗、列队、点名,就在值班看守和全房犯人的眼皮底下,帕特身边的二九八八还时不时的对他做着某种小动作。

脸色有点发红的帕特尽量忍住恼怒和羞窘,用冰冷的眼神狠狠瞪视身边的家伙,无奈带着红晕的脸颊竟把双眼中的寒冰融化成一汪春水,这只能让二九八八更加猖狂的立刻表现出神魂颠倒的样子。

幸好帕特的窘迫被及时解救,一个陌生的看守带来狱长的口信,请二九八八去一趟办公室。但帕特只为这种小小的解脱庆幸了不到一分钟,就本能的开始为二九八八担心。忧虑来自于当时出现在二九八八脸上的、很难得的严肃表情,还有临走时在他耳边轻声说出的一句话:「……帕特,记住,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跟你的人团结在一起。」

这种一本正经的话对二九八八而言真的很少见,临别前凝视着帕特的眼神也十分怪异,似乎很不舍得,又有种诀别式的意味,淡淡一笑便转过了身的二九八八留给帕特一个坚挺而骄傲的背影。

不祥的感觉在越来越长的等待中不断蔓延,整整一天过去,二九八八都没有回到他应该待着的地方。直到这一天的夜晚,回到监房的犯人们还是没有等到自己的头儿,帕特紧咬着嘴唇一遍遍回想二九八八临别时的表情、话语和眼神,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攒住似的难受起来。

所有的人都变得很安静,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气氛笼罩了整个监房,熄灯之后也没有任何人睡着,犯人们沉重的呼吸声和翻来覆去的悉嗦声在一片黑暗中听得非常清楚。

帕特当然更不可能睡着,但他也只能坐在床上紧盯着唯一能带来希望的那扇铁门。大概等到凌晨一点左右,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才让他拿着电筒走向门边,并不明亮的灯光下,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不过……二九八八是被两个看守一左一右搀扶着的,看来是受了伤的样子,但帕特从别人手里接过他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身上有任何明显的伤痕,只不过看起来非常疲惫委顿,似乎虚弱得连走路也比较困难。

看守们刚一离开,别的犯人就纷纷过来搀扶和轻声询问,二九八八很不耐烦的说了一声「我没事」,声音却是嘶哑的,音量也非常的小。

感觉到二九八八把整个重量都放在自己肩上,帕特微笑着劝同房们回去睡觉,看到二九八八平安归来的犯人们算是放了心,也就没有再敢多问,任由帕特独自扶着二九八八回到了他自己的床位。

二九八八侧着身体静静躺了下来,靠在帕特的身体上并不说话,帕特也沉默了一会儿,才握住他的手小声问他:「你……你到底伤在什么地方?」

二九八八的胸膛微微震动了一下,应该是做了个笑的动作:「……他们用电。」

「……」帕特手一抖,话却接着问了下去:「……一直……到刚才?」

「……差不多。」

「都伤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最怕疼的地方。抱歉……这几天不能跟你亲热了。」

「……还说这个干吗……有别的伤吗?」

「……那群疯狗……放心,他们都用了套子……妈的,早知道就让你来一次……该死的老家伙。」

「……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对你做这些?是谁干的?」

二九八八安静了一会儿,才对这一天的经历作出简洁的叙述:「那个老家伙,就是狱长,当然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也知道我跟其他的老大不和。所以他找我过去,顺便也把那些疯狗叫过去了,只不过……我是被铐着进去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能够回来真好……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想教训我们,让我们收敛一点。要是今天杀了我,会引起更大的混乱,你们的国家已经够乱了,那个老狐狸也很怕会有集体暴动。那些疯狗早就想弄垮我,妈的,以为那样能把我整得哭出来,一群白痴……老家伙也不会阻止我报复他们……只要能挑起犯人内讧,老家伙就得逞了,那些白痴……都只是他的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