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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可鉴(194)

  城门后一人从千军中策马而出,他二十多岁,乌髻银冠,右手握着长剑,刃如巅雪,流转着清澈银光。

  气势凌然地出来,俊秀的面庞上尽是冷淡和倨傲。

  “你就是江叡?”

  江叡看了一眼他身后整装待发的大周军队,粗略一估,大约有十万人吧,数目三倍于长安所放出来的讯息。

  这末日王朝已是人心背离,能在短短时间里召集出这么多人马,又封锁消息声东击西,看来眼前这个人为了守卫家国亦是拼尽全力、殚尽苦心了。

  他疏淡一笑:“正是,久闻晋王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萧善皓神情淡然,仿佛眼前将起的血雨也并不能拂乱他眼底的沉静。

  “我早就听说你城府颇深,智计无双,一再告诫自己不能轻敌,可惜,最后还是计拙一招。”

  江叡眼底笑意不减,却少了几分冷肃杀气,多了几分温和:“我以为晋王在城楼之上看出我军人马远多于你的十万人,知道我没有中你的计,会调整作战计划,至少该紧闭城门,让我军攻城,堂堂帝都墙坚壁硬,撑个把月是没有问题的,到时矬一矬我军的锐气,再一战,或许还能多几成胜算。”

  萧善皓沉默不语,眼底却深掠过一抹沉痛。

  江叡看在眼里,依旧谈笑随意:“或许这大周上下也只有晋王是想为家国一战了,不消多时我率十五万大军来攻的消息就会传入乾阳殿,不管是天子还是卢楚,他们都不会想与我一战。相反,会趁着自己手里仍握有十万大军,引以谈判的筹码,尽早与我议和。所以,你不敢耽搁,也不能耽搁,除了立即大开城门与我一战,没有别的选择了。”

  萧善皓仰天大笑,过分清冷而雍容的面容在这一瞬全然舒展开来,仿佛这个人一下子从石雕碑上活了过来,变得生动盎然。

  “江叡,我突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了,若你不是叛臣,不是大周的敌人,或许你我还能成为知己也未可知。”

  江叡笑道:“若晋王能弃暗投明,我就算是大周的敌人,你我照常可以成为知己。”

  萧善皓收敛起笑意,凝重地看向他,长剑横起,劈开面前韧软春风,字句铿锵道:“这是不可能的,哪怕众叛亲离我也不会降。”他不再啰嗦,扬起长剑,战鼓擂声钝起,传遍郊野,声声回旋。

  江叡亦敛正了神色,冲身边的余思远道:“准备攻城吧。”

  余思远颔首,执起长朔,三军整装,踏马入阵。

  长安城郊一片厮杀声,鲜血泼向墙根下的离离蔓草,染透了青翠根须,亦染了那度过历史烟尘的斑驳古墙。

  ……

  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黎明破晓之时分出胜负,讽刺的是,决定胜败的最后一击并不是江叡给出的,而是长安内部断了守军的箭矢,他们战斗力大大被削弱,最终兵败如山倒。

  江叡站在城楼上,远方一片烟尘,又似被残血染红,飘转间透出些微的绯色。

  城下铺陈着跪了百余人,是丰乾帝领着他的臣子出来奏表投降,褚褐相间的朝服铺漫在尸体间,显得极为刺眼。

  他突然觉出些悲凉,山河沃野依旧,转瞬之间便已易主,这天下有谁能真得千秋万代?

  余思远拾阶而上,抱拳道:“我已经派人向姐夫传讯了,靖州那边他会料理妥当的。”

  江叡点了点头,余思远接着道:“周帝说召兵入长安全是萧善皓自作主张,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余思远突然想起什么,环顾左右:“战场清扫了一遍,没有发现萧善皓的踪迹,他……”

  余思远发现江叡微仰了头看向一个方向,那里渊台高驻,细缕的轻烟破开黎明的晦暗,袅袅地飘出来。

  他大惊:“那是呈放历代周帝画像的庙祀。”

  江叡看了许久,转过头来,平静道:“让他烧吧,除了他,余下的萧氏子孙没有哪个有这个资格去终结大周的宗庙飨祭。”

  余思远默了默,道:“我搜查了长安内外,没有卫鲮的踪迹,方才审问晋王麾下大将,他们说晋王在迎战前已逼走了卫鲮,并说不许他再回来了。”

  “让他走吧,各为其主,他也没什么错。”

  天边朝阳跃出山头,绚烂橘色染遍了一线之天,光芒落下,驱散阴凉,连同弥漫的血腥气也淡了不少。

  江叡忖道:“我得回一趟陵州,顾宗越的事总得做个了结,这里面牵扯太广,弦合恐怕处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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