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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可鉴(30)

  檐下的烛光耀到余文翦脸上,照出满面的晦气,声音也闷顿:“你们怎么来了?”

  弦合压着膝道:“母亲听到了前院的动静,本想亲自来看看,可头疼的厉害,实在起不来床,这才让我们兄妹二人来。”她一歪头,见穿着孝服的年轻妇人捏着帕子抽噎,她身边的幼子如同乍闯入狼窝受了惊的小羊崽,浑身颤抖地缩在他母亲腋下。

  “这位是嫂嫂吧,天这么凉,地也这么凉,你怎么还跪在地上,快起来吧,可别跪坏了身子。”

  弦合在楚二娘锐利的视线里搀扶着妇人起身,又客气地问:“不知嫂嫂娘家姓什么?”

  妇人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嗫嚅道:“姓殷。”

  弦合与她打了招呼,又去照看小侄子,问他的姓名,这孩子自然是姓余,名如圭。

  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真是个好名字,想来这孩子的父亲也是颇通文墨的。

  檐下的余文翦低低咳嗽了一声,道:“别乱叫,什么嫂嫂。”

  话音落地,殷氏瞬时便从间歇的抽泣转为连连的低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

  弦合上前一步道:“嫂嫂可不叫,可这孩子却是……”她欲言又止,觑看着余文翦的脸色,低声说:“到底是咱们家的血脉,若放了出去,也是可惜。”

  楚二娘站得笔直,捏着帕子道:“三姑娘好心善,依你的意思是留下,昭告全宗族这孩子的来历,也好让整个陵州城里的公卿世家都来庆贺,咱们家添丁之喜。”

  这几句话可算戳在了余文翦的心窝子上,他平生最怕的便是自己从前的来历底细被扒出来,公之于众,曝于阳光之下。当即黑了脸,不满地冲弦合道:“你是女流晚辈,有些不该管的事不要多管。”

  弦合咬了咬唇,眼梢瞥向余思远。

  余思远会意,端袖上前道:“是母亲不放心,自己身子骨又不好,有心无力,才让我们过来。”他顿了顿,见余文翦没忙着驳斥他,又试探着说:“弦合虽然年轻不懂事,但有句话还是说的对,毕竟是咱们家……”他看向余如圭,见这孩子瘦削,眼眸却亮,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心里的某一处好似被戳了一下,蓦得柔软了起来。他上前几步,低声道:“养在后院母亲房里,不对外声张,不让他见外人,好吃好喝供着,再让他念些书,应是不难的。”

  余文翦沉默了,楚二娘张口又想说什么,殷氏却赶在她之前飞快上前跪倒在余文翦脚边,抱着他的腿哀声道:“大将军,奴家不敢高攀自居为余家儿媳,只是夫君生前便对自己的父亲诸多思念,他碍于门第高墙,想要维护父亲的名声脸面,才忍下心中痛楚郁郁而终。奴家受亡夫托付,又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带着孩子来投奔,若但凡有一条活路,断不敢来让大将军为难的。”

  她咬牙,眼中闪过决绝的光,“您若让这孩子留下,奴家当即离去,保证再不登门,再不见这孩子。”

  弦合在一边听着,觉得她话里虽感人至深,但应是不尽不实的。她在这个家里长到十六岁,从未见过这个异母兄长登过门,若真是挂念父亲,那也太说不通了。

  也是,当年这位父亲大人为了前途名位抛弃了自己的原配和儿子,乱世之中,贫寒的孤母幼子该是何等艰难才能在凄风苦雨里讨一口饭吃。

  这样长起来的孩子,怎么可能还会挂念自己那狠心的生父?

  甚至弦合怀疑,这兄长生前肯定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来这里认祖归宗,不然他既是病死的,临终前总该托人捎个信来托一托孤,犯不上死后让自己夫人舔着脸来碰钉子。

  她看向殷氏,觉得今天这一出是她假托了亡夫的名号来给自己儿子谋前程的,留在将军府总比在外面跟着她挨苦受穷要更容易出人头地。

  虽然虚伪了些,可到底一片慈母苦心。

  殷氏的话让这院子里有一瞬的沉静,但没多久楚二娘就开口道:“这是一个大活人,你们将话说得再漂亮,也不能把什么都抹煞掉。这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难道要将他关在后院一辈子都不让他见人吗?”

  弦合嘴唇动了动,想起自己是女流,又是晚辈,不好说话,便又拿眼梢瞥了瞥余思远。

  余思远跛着腿踏上台阶,在父亲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儿子成亲前先养在后院,儿子成亲后便算在我名下,我可以在祖宗祠堂里发誓,必待他如己出。这样,既合了人伦亲情,又全了父亲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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