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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58)

  被他这样一调侃,我反倒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将手指绞缠在一起,嗡嗡道:“太野蛮了,不适合我这种小女子。”

  茜纱窗外大束百合皎如白月,迎风摇曳。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在纸上写下几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怔愣地盯着染在绢纸上的几笔墨迹,莫名地伤感:“若是彼此真心喜欢的两个人,不必奢求天长地久,只要能在一起即使是一天也是好得。因为心若是系在一起,那么每时每刻都是天长地久,但若心相游离,即便偕老又如何,也只能是咫尺天涯。”

  毫笔稍顿,墨迹稍染之时倏然抬笔一提,在末端勾起风势凌厉而漂亮的弧度。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我只知道,喜欢就要紧紧握在手里。”

  而我此时的思绪明显与他不在一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真有一心人吗?”

  笔尖离开纸笺,他低头看我,我将身子缩了缩,“我方才是在说梦话。”

  璃影将茶盏端进来,杯盏轻轻磕在桌上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了回来,略微笑笑迎上丹青婉秀的容颜,她颊边的胭脂不是宫闱惯用的浓丽,是比蔷薇更淡的颜色,衬得她面色如清荷乍一看只觉羸弱淡皙。

  “忆瑶,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她轻柔温婉的声音中有一缕不明所以的哀叹,让我蓦地有些不好的预感,“你说。”

  她如月的纤柔眉眼紧凝着我的眼睛,“如墨姑娘,她……”

  桌上的杯盏因我突然的动作而咣当一声剧烈晃动,我提高了声音问:“如墨怎么了?”

  “如墨,她……殁了。”

  流年如景,如墨总是静默地站在我身后,如一汪静水不起波澜,却能在我心起微澜时化波流为宁静。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的细致,似乎尚在眼前,然而此时眼前能见的却只有她的新坟。

  秋风和煦柔云渐敛,桂花倾落芳香四溢。秋风拂过,白帆飘扬,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浪花。

  墓壁的刻字上落了些许灰尘,我尽量压下溢在喉咙里的苦涩嘶哑,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去秦王府探病那天。”

  “你们竟瞒了我这么久!”那天,我只记得太子妃说要将如墨带过去替我择选嫁仪,而我也没有往心里去。一想到我霞帔红妆出嫁时,如墨只能默默躺在冰冷的地下与枯枝荒草相伴,心便如刀绞般阵阵撕疼。

  丹青道:“太子也是为大局着想,彼时恰巧传出你与秦王定亲的消息,而你又素来看重这个丫头,若将她的死讯纰漏出来必定是一番波折,更是给大喜的日子添了晦气。人死不能复生,我亲眼所见如墨对你忠心耿耿,她若泉下有知必定也会事事以你为先。”

  天边暮色渐浓,绚丽晚霞如染,如一袭天锦彩缎裁剪的纱披在坟茔侧旁的桂花树上,映红了桂花娟小的瓣蕊。

  我深深凝视着墓壁上深刻的文字,语气中毫无温度:“你说得对,人死不能复生,替我多谢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安排。但是人若枉死必会魂灵不安,活着的人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替死者伸冤。丹青,我只问你一句,如墨当真如你所言是溺水而亡吗?”

  丹青没有丝毫惊讶,好像早就预想到我会有所质疑。她叹道:“太子料到你不会相信,一早就让我对你说实话。这件事他暗中查过,但你也知道东宫女子如云,谁会在意留心一个宫女,查了许久虽有些蛛丝马迹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不过话说回来,她一个宫女,平日与人无争,有谁会和她过不去要下此毒手。”

  丹青说得对,如墨只是一个宫女,不曾招惹任何人,偌大的深宫里与她相关的就只有我。她的死会是因为我吗?我与璃影仔细查看了如墨的遗物,其中几页信笺有明显被烧灼的痕迹,残留碎页中勉强可辨别出几个字。初将边缘灼黑纸页泛黄的信笺拼凑在一起时,隐约可见几个字眼——‘晋阳宫’、‘录垣’……

  璃影惊讶道:“这些字迹看上去有些眼熟。”

  是很眼熟,因为那是我的笔迹,但我从未给如墨写过那样的信。那些信笺看上去有些陈旧,约莫有三四年光景了,三四年之前是谁仿照我的笔迹给如墨写了这些信,又是什么人要烧这些信,它们和如墨的死有没有关系。

  黄昏将近,最后一抹余晖在天空中拉出一道幻彩的缝隙,嵌在沉沉的天幕里。干冷的风从北方出来,空中惊起几只寒鸦,随风呼啸着飞向院方,不曾在空中留下一道痕迹。

  好像在深沉岸低潜藏着一个秘密,与如墨相关,又或许与我相关,但我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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