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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12)

刘慧看在眼里,笑着说:“小安子,我打赌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笑容凝结在安宁唇边。

埋藏记忆深处的某段影像即刻侵入脑海,场景是前年她过生日时,关信执着她的手在湖边散步,看到推着婴儿车的一对年轻夫妇,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忽然偏过身一本正经的对她说:“等我们毕业后就马上结婚,也要生很多宝宝。男孩像我,女孩像你。”

当时安宁点着他的鼻尖笑话他:“你真不害臊。”

关信不以为意的亲吻她的手指:“你这么喜欢孩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妈妈。”

可是毕业以后,他们却渐行渐远。安宁对关信的异常举动虽有所觉察,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真心。直到他提出分手的那天,她还是满怀希望想去挽回。

前尘往事好像还在眼前,她却已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

那些她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东西,原来……她始终都记得。

刘慧觉得安宁有些不对劲,伸手在她面前晃过,“喂,小安子,你怎么了?”

安宁回神,笑的有丝勉强。“没事,我去看看佳佳。”

佳佳是个古怪的孩子,不喜说话,不合群,瘦骨嶙峋,唯一双眼睛特别晶亮,性子倔强,实在不讨人喜欢,但不知为何同安宁很是投缘,今天头一次见到她,就怯生生扯着她外衣下摆叫她安姐姐。

这会儿,大家都在逗弄兰兰,佳佳又一个人蹲在墙角,一声不吭。

安宁找了一圈才看到她,走过去,帮她拆了乱糟糟的发辫,用小梳子轻轻梳着,笑道:“佳佳,你头发都不梳就跑出来,姐姐帮你绑两个小辫好不好?”

佳佳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安宁替她绑好麻花辫,拍手:“这下漂亮多了。”又把随身所带的化妆镜递给佳佳,佳佳瞧见镜中陌生又熟悉的清秀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她摸着小镜子爱不释手,安宁索性送了给她。

佳佳倏然侧身朝兰兰处瞥了眼,神色又迅速黯淡下来。

安宁瞧出些许端倪,抚摸佳佳的头发,“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她以为是兰兰的出现分去了原本对佳佳的宠爱,小姑娘不高兴了才闹情绪,谁知她却是说出这样一番话。“安姐姐,听院长妈妈说,当初,我被抱回来的时候也只有那么点大,也是被人抛弃在医院里的。”

触景生情,安宁感同身受,这小姑娘和她一样的多愁善感,安宁搂过她,轻拍她后背,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

佳佳又说:“我从来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我很想他们。可是,他们不要我了,只有院长妈妈最疼我。”

“姐姐也很喜欢你啊。”安宁擦擦眼角,将佳佳搂的更紧。

佳佳拼命的点头,“嗯,安姐姐是第二个疼我的人。”

安宁笑着拍拍她的脸蛋。

“安姐姐,我恨我的父母。真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的。”佳佳认真的看着安宁的眼睛说。

安宁将佳佳落下的发丝捋到耳后,扳正她身体,慢声道:“佳佳你听好。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只有对错之分,还有太多太多的无奈。你父母丢下你不管,或许有自己的苦衷,你要记得,这辈子能成为父女,成为母女,本身就是种缘分。”

佳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安宁捏捏她红扑扑的小脸,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给她纠正观念。

安宁在这头给佳佳灌输宽厚待人的理念,刘慧那头的声响似乎愈来愈大,安宁抬头,见刚才还缠着刘慧要她讲故事的孩子们个个欢呼着奔出门,连身边的佳佳都有些坐不住了,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佳佳抢着答:“是苏哥哥来了。”说完,她也挣脱了安宁的怀抱,连蹦带跳的跑了。

“这人好有魅力,我都要吃醋了。”安宁开玩笑。

刘慧眨眨眼,“也是一个义工,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安宁好奇心顿起,她走到窗边,想看看佳佳口中的苏哥哥究竟是怎样的人,这一眼,让她再也移不开目光。

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残阳斜射之下,一白衣黑裤的男子周身罩在金色光芒中,他缓缓托起一名孩童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把他抗在肩头,身旁其他孩子争先恐后的叫唤:“苏旷哥哥,我也要,我也要。”

他挨个揉揉他们的脑袋,眼底有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温柔。

安宁看的有些发楞,她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也会碰上苏旷。

她下意识抚上唇,那儿似乎还留有苏旷的余温,轻轻捂住脸,这里可媲美刚煮熟的虾子。

“我来了好几次,每次总能碰上他,现在这么好心肠的男人可不多见了。”刘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安宁身后,静静的望着窗外。

好心,安宁反复咀嚼这两个字,若是没有昨天晚上亲眼看到苏旷盛怒下打人的场面,她或许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若说他凶狠,歹毒,他又为什么会三番两次的救她,他们就算谈不上是萍水相逢,也不过属于泛泛之交,苏旷实在不必为了她得罪他人。还有,他和孩子们在一起时的快乐神情,绝对是装不出来的。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是残暴之人。

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一时间,安宁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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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旷将机车直接驶入金碧辉煌的地下停车库。见四下无人,他扔了车,往最西面的地下室走去。

推开门,冷风扑面而来,阴冷刺骨,苏旷不禁打了个寒战。

手摸到墙上的开关,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的眼生疼,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角落里躺着一人,看身形像是名女子,手和脚被捆的严严实实,苏旷走过去扶起她,那女子仰起头,虚弱的笑了笑。

眉目如画,体态健美。她,赫然就是昨晚跑下楼,却被苏旷狠狠修理了一顿的女人。

苏旷替她解了身上的绳索,柔声道:“阿蕊,委屈你了。”

被唤作阿蕊的女子摇摇头,“不要这么说,只要能为小蝶报仇,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说完使劲推他,“你快离开这里,要是被人看见,岂不是前功尽弃,甚至还会惹祸上身。”

苏旷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离开。他视线停留在这张酷似小蝶的脸上,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最终还是化成一声低低的长叹。

阿蕊低下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又想起小蝶了?”

苏旷不语,眉头拧在了一起。

阿蕊不由伸出手,企图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苏旷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阿蕊的手尴尬的落在半空中,良久才讪讪放下。

“快三年了,你还是不能忘记她。”阿蕊幽幽的说。

苏旷略垂下眼,按下心头那抹莫名的烦躁,忽然站起身,“我先走了。”行至门前,又折回来,“再熬几天,我一定找机会放你出来。”

阿蕊没有回答他,沉默许久,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纸包,“替我交给爸妈。”

苏旷接过,转身就走,不再停留。

阿蕊唇边的笑越发苦涩,她望着苏旷的背影越走越远,心中百味陈杂,眼底浮起复杂情绪。

回到楼上没多久,时伟就派人找苏旷去五楼办公室见他。

苏旷一点儿都不吃惊,像是早就预料到。

敲门前,他深吸口气,竭力保持沉着冷静,他进入金碧辉煌两年才逐步得到时伟的赏识和信任,行差不可踏错半步,稍有差池,将万劫不复。

“进来。”是时伟爽朗的声音。

苏旷眼神清亮,步子稳健,不慌不忙。

时伟不动声色:“坐。”

苏旷依言坐下,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的问:“时哥,你找我什么事?”

是什么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场面上,谁失了气势谁就先落了下风。

时伟自顾自点燃一支烟,手指敲敲桌上的烟盒。

苏旷毫不客气的抽出一根,点上后,大刺刺的猛吸几口。

“阿苏,你跟着我有多久了?”时伟弹了弹烟灰,似不经意的问。

苏旷不假思索的答:“两年零一个月。”

时伟满意的笑了。

苏旷也配合的笑笑,只是谁都不知道他们二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时伟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苏旷。

苏旷微笑。“自然记得。”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早晨。距离年小蝶的死,还不到半年。

这是个精心策划的圈套,就等着时伟往里钻。

当然,他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

那一日,时伟被人在小巷子里围攻,身边并没有人保护。

苏旷出手相助,以一人之力击退四名彪形大汉。

凭此契机,他得到时伟的赏识,带入金碧辉煌做事,并慢慢获得器重。

事后,时伟曾派人查过那四个人的底细,可是,他们却凭空消失了。无论怎么查,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他也曾怀疑过这事是苏旷一手导演,目的是为了接近他,打入金碧辉煌内部,但无论怎么试探,甚至派人监视,苏旷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他才渐渐消除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