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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H/黑塔利亚同人)鲜花的山岗(57)

作者: 远方的小白桦/白桦与红霞 阅读记录

基尔伯特恍惚觉得:在深渊之上有一道又高又陡、狭若刀锋般的道路。他独自走在那里,周边是无穷无尽的虚空。当他来到道路尽头的时候,面前凸显出一轮黑魆魆的枪口,仿佛一只洞悉一切的眼睛漠然凝视着他。这是他自己的佩枪,是去年从一个德军上尉那里缴获的。上尉临死前的祷告迄今还在他的耳畔回荡,是慕尼黑老乡的口音。

当幻觉终于放开他的时候,基尔恐怖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把佩枪举到了眼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枪就被人一把夺走了。副旅长正掂着枪站在他面前,满眼都是震惊和责怪,大概还有怜悯和叹息。

副旅长大概担心,基尔伯特哪天不小心把他自己交待掉。不仅收缴了他的佩枪,还在接下来的几次军事行动里都没有委派他。然而基尔却买不起这份人情,他觉得自己是在养老院里等死:留在营地听听电台,这可是连老头儿都能干的事情。而那黑魆魆的、洞悉一切的眼睛,却永远在梦境中无声无息地追踪着他。多么不幸,基尔伯特生来没有安享清闲的福分。

终于有一天,他闯到副旅长跟前,把波诺弗瓦家的十代祖先都给问候了一遭。

“接下来干什么?到养马场搞配种吗?啊?”

“想得真美,游击队里可养不起闲汉。”副旅长到底比他多了七年的涵养,“可到底要给你留个美差,去米兰城走一趟吧。至于和谁配种,随你的便。”

又是米兰。在亚平宁山间当野人的这些日子,基尔伯特总共只去过一次大城市。那就是在去年秋天,到米兰去和“上意大利民族解放委员会”碰面。正是在那一次归途中,为了个吉卜赛傻丫头,他连累着同行的安东一起被扔下了火车。在那个稻草芬芳、霜露清寒的十月夜晚,她点篝火、煮面条和切火腿的架势,完全是个能干的乡下主妇。他永远记得:那织毯般华美的长发怎样流溢在她的肩膀上,映着火光。

和秋天不一样,春天是专会打扮人的。如今,1944年5月,基尔伯特挽着丽莎在米兰的大街上漫步,总忍不住偷偷地瞟一瞟她。这可真是姑娘们代代相传的把戏!她的发型、衣服和鞋子都是时新的式样,就连那向来不施脂粉的面容,只是稍稍描画了一下,就化作了一位美貌动人的都市女郎。

基尔自己也换了身装束,看上去完全是个度假的游客。游击生活没有改变他那城里人的气质。当他收拾完毕的时候,丽莎挑了挑眉梢,眼角盈上了一丝淘气的笑意:“到底是大学生先生!不像我,穿这身太太的衣服跟杂耍似的!”

生活本就该是这样的:与台灯、墨水和书本打交道,在晴朗的日子里挽着未婚妻漫步在慕尼黑的大街上。然而米兰不是慕尼黑,丽莎也不是他的未婚妻。她不过和他假扮一对夫妇,去和米兰城内的地下组织联络。炫目的五月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睛,在她额前的碎发上映出一圈柔细的光晕。

姑娘大概是起了淘气的心思,稍稍向前送出饱满的下唇,冲着额头吹出一口气。春晖的光与影随着柳絮般扬起的碎发,一起飞散了开。这样不太慎重,基尔暗暗地想,地下工作者应该把握好一举一动。然而不知不觉地,他竟也把缜密和警戒抛到了一边,出神地望着她怎样自得其乐。迎面而来的行人们,甚至包括巡逻的宪兵都没有疑心:谈恋爱本就是这样轻佻的。

上一回在米兰,基尔伯特从“上意大利民族解放委员会”领回了第一突击旅的活动经费。至于这次,一时半会儿是揩不到油水了。基尔伯特为此很是担心,但他仍然按着学生时代的习惯,凭着超人的记忆力,冷静自若地整理会议的各项内容。可是,等到地下会议结束,他们像一对悠闲的游客夫妇般走到大街上时,丽莎却轻轻地问他:“不高兴吗?大学生先生?”

果真是魔鬼般的姑娘!波诺弗瓦说得对,这要是在中世纪,一准儿就把她绑到火刑柱上烧死了。然而,德意志的学究浮士德最终胜过了魔鬼靡菲斯特,基尔伯特也决不能对伊丽莎白让步。他撇撇嘴,同样低低地回答:“没钱给弟兄们了,还能怎样?”

“没有别的缘由?”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

何必告诉她呢?那长久以来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的一切。从前他幻想过的未婚妻,学识见解都应该与他比肩。可是现在,既然这一个生来就轻松和愉快,就别再拉着她陪他一起思索了。这样的年月,这样的青春,轻松愉快比沉思默想来得更为不易。

……就连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的回答也是轻松又愉快的:“别担心,吉卜赛人怎样都能弄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丽莎已经放开了他的臂膀,踏着摇曳生姿的步子往路边的一家酒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