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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10)

子虞微惊,看向他,只见他似笑非笑,凤眸中透着讥诮。她顿时明白了,他在防备她,不仅是她,对整个陪嫁队伍他都抱着一种警戒的态度。他一眼就看穿了这支队伍的用心何在,她说话也并非单纯的闲谈,只不过想要借她打听口风,以确定他心中的想法而已。

子虞觉得难堪极了,腾地站起身,凳子咯吱一声摇晃,在静谧的厅堂内极为扎耳。樊睿定微愕,她行礼道:“公主快要醒了。”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

“北国与南国虽是同根同源,许多地方却是截然不同,你大哥让我叮嘱你要小心。”他对着她的背影道。

子虞的身形微一怔,没有回头,小跑着上了楼。

自樊睿定带着黑甲骑军到来后,陪嫁一行再也不能像往日那样边走边玩。公主为此生了两日的闷气,可这时主动权已经握在了樊睿定的手中,他脸上总是带笑,却真正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华欣连续两三次都碰了软钉子回来,气极了道:“我看他防我们防地跟贼一样,都是妇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知道他防来做什么。”

子虞笑道:“我们要真是孔武有力的鲁男子,他未必这么担心。”

穆雪接口道:“可不是,别说是公主,就是子虞和绛萼下了车,那些平日凶神恶煞的黑甲军也看地转不开眼呢。”

绛萼抡起车里的五福图样锦团就扔了过去:“你这耍贫嘴的,我怎么就没瞧见他们转不开眼,定是你自己下车的时候才有的事。”穆雪紧紧按住那个锦团,口中呼:“恼羞成怒……”

子虞见她们俩又吵了起来,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华欣公主也稍微舒展了眉头。

四人在马车里闲聊打趣,一路上倒解了不少闷。

三日后,她们来到了路程中南国的最后一个城镇——碧丝城。这座城的名字来源于一种丝绸。据说曾经有位年轻的妇人居住在这里,她的丈夫在新婚的第二天就被征兵带走了。妇人思念丈夫,在染丝绸时泪水滴入染缸中,那匹布染成之后,竟然格外烟翠明泽,缎面柔腻如少女凝肤,这种丝绸被命名为碧丝绸,这座城因此出名,而后顺理成章地被称作碧丝城。

这座城后十里就是南北两国交夹的金河。

随着金河的临近,子虞想起父亲正是在金河战败自刎,心情不由沉重起来,每日听到车外铁蹄如雷,更是心烦,胸腹间如同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而亲人往昔的笑脸总是在夜晚闯入梦中。她几夜连着泪湿方枕,那些痛深深烙进她的心里,反倒沉淀了下来,她也终于渐渐平静了情绪。

华欣公主在到达碧丝城的第一天,就坚持要下车去城中一游。

樊睿定噙着慵懒的笑容说道:“这碧丝城不过是边陲小城,公主何等身份,等到了庆城,公主自会见识一番繁华。”

华欣公主一路连连被拒,有些微怒:“庆城哪能和碧丝城作比。”

“这是什么意思?公主难道认为这小城比我国都城更好吗?”樊睿定眉峰微折。

华欣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子虞这些日子来一直避开樊睿定,此刻见他们说僵了,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殿下,碧丝城当然不若庆城繁华,但到底是公主的故土,也许此去之后再无机会踏足,难道殿下连公主这点私心都容不下吗?”

樊睿定稍怔,若有所思的瞳眸瞥了华欣和子虞一眼,说道:“事分轻重,要以公主的安全为主。”

华欣公主回房后郁郁不乐。绛萼和穆雪纷纷劝慰。

华欣道:“你们也以为我是玩心太重,不懂事有轻重吗?”

穆雪轻问道:“公主可是舍不得南国?”

“舍不得?”华欣摇摇头,声音里却有些惆怅,“我离开京城时头也不曾回过,怎么会不舍得。我只是不甘,等我们到了庆城,也是要在深宫中度日,哪还有现在这个机会,只有半天也是好的,可以到外面去看看。”

她淡然一笑,仿佛是秋后的墨菊盛放,明丽无双,又叫人生出怜爱。

子虞三人想劝也不能再劝。

华欣公主不用午膳,一个人坐在房中,不言不笑。渐渐整个陪嫁队伍都开始不安,有的宫娥更是哭泣不休,直说不愿离开故国。

樊睿定忽然前来,将两件衣裳摆在桌上。子虞一看,是两件普通素绸的窄袖裙。

“公主要去碧丝城中也行,”他脸色平静如水,瞧不出喜怒,“但是不能全去,只能两个。”

子虞三人面面相觑,私语商量,最后决定由子虞陪着公主出行。

换好了衣裙,华欣一身水沁蓝宝花长裙,取下发上的累丝嵌珠四蝶簪,只戴了一对珠坠。子虞穿的是葡萄碧百褶裙,头上仅挽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

樊睿定上下打量两人,似乎还有不满:“出去了要紧紧跟着我,就扮作丫环,千万不要同别人多说话。”

华欣和子虞连连点头。

樊睿定又点了四名黑甲军士换成便服跟随在侧,这样一看,倒真有几分少爷出游的架势。

他们一行从传舍后门拐到大街上。

碧丝城处在南国边上,与北国和诸边陲小国相连,货品流通非一般城市所能比,一路所见都是人言交杂,卖杂货的,卖灯油的,卖胭脂女红的,还有些精巧物品,就是在京城也难得一见……嘈嘈杂杂地,倒显出了别样的繁庶来。

华欣公主看地眼都直了,见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就要停下来问个明白。

子虞一路紧紧地盯着公主,说话间,她不经意一抬眼,发现樊睿定唇边依然带着淡笑,但是眉目间一丝峻峭,隐隐流露出来。

他们走了大半条街,正兴致大起时。街对面忽然来了七八个人,为首是一个穿着卷云如意纹的三十岁男子,身后的都做家丁打扮。他们就这样突兀地拦在了樊睿定的面前。

“听几位的口音,都是南方来的客人吧。”为首的男子对着樊睿定拱手作揖。

樊睿定轻吟一笑:“我们不过是过路客,不知道兄台有何事?”

那男子也笑了笑,眼角堆起些纹路,说道:“兄台是第一次来碧丝城吗?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樊睿定攥起眉心,“规矩?”他出使南国两次路过碧丝城,却从未真正停留过,又哪里知道这里的规矩。

那男子拉着他走到路边:“碧丝城是做买卖的地方,规矩就是,什么都可以用来做买卖。”

樊睿定狭长的凤眼微眯,说道:“我只是路过,不想做买卖。”

“我有桩生意想同兄台做,不知道兄台愿不愿意割爱,”男子展颜一笑,有三分讨好的意思,“我必定给兄台一个合理的价格。”

樊睿定反倒好奇了:“我能有什么卖给你?”

男子指指他的身后,笑得殷切:“你的婢女,两个中能否割爱一个?”他刚才在街头匆匆一瞥,已看到樊睿定身后的婢女,他虽阅美无数,这一眼也足以让他惊艳,真是一个皎若太阳升朝霞,一个灼若芙蕖出绿波。他也看出眼前这男子非富即贵,但是自己家中也算得家财万贯,心痒难耐之下才决定来一试。

樊睿定仔细瞅了他两眼,忍不住扬声而笑。

华欣和子虞不明就里,纷纷看了过来。

那男子哑然,随后镇定下来,声调平静地说道:“兄台尽可开价。”

樊睿定怒极反笑,眸中藏着捉狭:“你要买哪一个?”

男子的目光投向他的身后,落在华欣和子虞的身上。心里想,蓝色衣裙的姑娘倒是艳色更胜一筹,只怕他不肯卖。目光看向子虞,只见她一束墨玉似的头发垂在雪腻的颈旁,身姿如柳,心中怦然一动。

“就那绿衣姑娘吧,我愿出珍珠十斛。”

樊睿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沉吟须臾,又道:“不成,我要一斛……”

男子愕然,一斛?

不等他反应过来,樊睿定说道:“一斛夜明珠。”

男子闻言怔忡,随即怒道:“兄台根本没有诚意。”

樊睿定朗声大笑,眸中寒光一掠而过:“你在痴心妄想,且当我是痴人说梦好了。”说罢,再也不理会那男子,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公主和子虞。

那一霎那,他眼角扫到有几身手敏捷的人,飞快地穿梭在大街上,成包围状迅速靠近两个女子,这时已到了五步的距离。樊睿定心头一震,俊颜顿沉,面色铁青,人已飞身扑出,口中呼道:“小心!”

惊变骤起!

第八章 遇袭

子虞正和华欣公主说着街角的泥人有趣,忽然听到身后有异响,回头瞥了一眼,只瞧见几道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来。这时樊睿定大喝一声“小心!”

子虞大骇,想也不想,拉着华欣往随行侍卫的身后躲去。她俩才跑出两步,黑影已经来到侍卫面前。来人共有八个,一色的玄衣,行动利落,和四个保护华欣公主的侍卫战成一团。街上的人一哄而散,那个和樊睿定说话的商人男子带着家丁躲地远远的,似乎在猜疑着他们的身份。

樊睿定挡在华欣公主和子虞的面前,他神色冷峻,从腰间抽出软剑,银光掠过,仿佛一条游龙。

华欣公主吓地面色苍白,子虞攥紧她的手,两只交握的手早已沁出汗水。

“你们……”樊睿定转过头对子虞和华欣说着,他也意识到金戈相击吓到了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因而放低了声音,“不要乱动,更不要互相称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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