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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74)

一直折腾到了天明,晋王的长子平安落地。

清晨宫门初开,宫人就已传报喜讯。皇帝仔细询问了皇孙的情况,颁下大量赏赐以示重视。晋王入宫谢恩,恳请皇帝为长子命名。皇子的庶长子本没有这样的殊荣,但是接连两代皇家的子嗣单薄,晋王年过二十才得长子,皇帝欣然应允。

过了五六日,礼官好几个名字上来,皇帝似乎犹豫难决。这日和子虞一起饮茶时,他笑着提及,“这个孩子生产时艰难,听闻哭声又特别响亮,不知该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

他穿着绛纱袍,笑容蕴淡,一点都瞧不出是已经有了孙辈的人。他随手把疏册放在桌面上,子虞一低头就瞧见了。

“该用哪一个?”他问。

子虞抬起头,他专注地看着她,让她无法再装傻。低头仔细地看了一遍,她指着其中几个,娓娓说道:“芮,意为勃勃初生;昂,意为气势宏盛;戊,意为丰荗繁盛。这三个都不错,‘戊’有两全之感,又胜过前两个。”

他合起疏册,立刻命人将所好的名字传去晋王府。子虞想不到随口一说就下了定论。他转头看到她的神情,淡笑一声道:“前两日晋王入宫,我看他也属意这个字。”

子虞的心扑通剧跳一声,脸上有些尴尬,半垂下眼,轻轻呷了一口茶,这会不会是一个试探?

入宫之后,所有人都将子虞与晋王的过去视为一种禁忌,闭口不谈。他却主动提及,让她生出一丝微妙的异样来。

他饮了一口茶,幽深的目光望向窗外,“太冷清了,多一个孩子也会热闹很多。”

第三十五章 桂香

皇室人丁不旺,新出生的皇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孩子睁开眼,孩子哭声大,孩子很精神……

这些话题在新年伊始占据大半个皇宫。看到皇帝重视这个孩子,妃嫔们也凑趣送了各式的东西去晋王府。子虞送的是一件玉佩,上面刻着“韬”字,水这个礼物想了了极好的理由,“以戊为名,丰盛茂美,只是盈满则显不益,韬字,有剑衣和弓藏之意,正补名字不足。”这件礼物,既不出格,又不失礼,正合子虞的心意。

元宵佳节,宫中也有亲眷探望的旧俗,子虞的亲人不多,罗云翦远在南国,入宫来的只有殷陵。

殷陵入宫进献了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否认价值,胜在奇巧解闷,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少心思。

子虞见了她也感到欣喜,寒暄了几句,拿出事先准备的罗、绢、绸、绵。殷陵见了笑道:“娘娘再如此厚赏,妾可不敢再来了,别人都当我故意来打秋风呢。”

子虞睨视她,“宰相的女儿,尚书的儿媳,区区秋风就被吹倒了?”殷陵扑哧一笑,便不再推拒。

两人絮絮说了会儿话,不禁就绕到了晋王得子的消息上。殷陵恻恻笑道:“都传说那孩子吉星高照,后福不浅呢。”

她的神情分明别有内情,子虞浅淡一笑,并没有询问的意思。

殷陵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预想的反应,又说道:“穆侧妃除夕去给正妃请安,在正门口摔了一跤,提前生产,挺着足九个月的身孕,身边侍奉的人居然照顾不周,这要放在普通人家倒也说得过去,放在王府,未免就显得匪夷所思。”

子虞侧过头,宫女都已退远,她脸上含笑,仿佛谈论的是让人放松的家常,“晋王妃这样没脑子的人吗?”

“真让人想不透,”殷陵欷歔道:“嫁入王府之前,侯家的这位就有聪慧声名,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可那孩子出生后,她闭门不出,如何叫人不疑心?”

子虞哂道:“这样说来,穆侧妃真是福缘深厚。”

殷陵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来,她虽然和晋王侧妃穆氏只有几面之缘,却也大概能猜出那位的手段绝不简单。她低下头去,百转千回地一想,忽然醒悟,“莫非其中还有蹊跷?”

“穆氏我有几分了解,”子虞叹息,“一不小心忽视了她,就要吃大亏。”

唉,殷陵喟叹,这又让她想起自己的心事。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殷陵带着怜悯道:“当初听闻这事,妾就觉得不合情理。若真要除去侧室,怎会挑选自家的庭院,又选在这样的时期。如今庶长子获圣心宠爱,王妃的日子还不知怎么难过呢,说起来,在出阁之前,妾与她还有几分交情。”

子虞微讶,“交情?”

“京里官宦之家也不外乎那几家,女眷之间走动,自然就有几分交情了。”殷陵笑着解释。

子虞点点头,“那也不妨走动走动。”

殷陵吃了一惊,“可她如今是晋王妃……”她有些弄不懂子虞的想法了,按道理,这不是应该避忌的吗?

“幼时相交的朋友少了一份功利,”子虞笑了笑,“嫡系支未出,庶子占宠,若有友人劝解一二,也足以叫人欣慰。姐姐若有空闲,去走动一下也是好的。”

殷陵一直认真听着,心里又惊又疑,见子虞虽是玩笑似的的口气,眼神却很认真,她也不敢怠慢,答应之后又闲聊几句,匆匆告辞去了。

到了中和节,宫中饮宴。皇帝特意嘱咐太子与晋王将皇孙带来。宫中张灯结彩,喜庆非凡。只是天公不作美,寅时起就飘起了小雪,雪末细细密密,撒盐似的。

举宴在全真殿,子虞看着天色不好,提前出行。春寒的风带着雪,最是寒冷剔骨,走了一路就觉得身寒目饧,眼看前方有个亭子,就想去休息片刻。

走得近了,才发现亭子里早有人了。秀蝉已经看清是谁,心下直呼不巧,却不得不虚应招呼,“前方是谁的仪仗,玉嫔娘娘想借地歇息一刻。”

守在亭前的宦官听见“玉嫔”两字,神色说不出的古怪,不敢回应也不敢拒绝。坐在亭子里的年轻男子开口道:“请娘娘过来吧。”秀蝉行礼道:“晋王殿下。”

睿定没有看她,把目光投向后面被宫女簇拥着的人身上。

子虞也正好望向他,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个正着,不过一瞬,便各自错开。

“娘娘。”晋王妃魏蔷上前行礼。子虞笑着应她,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清减了一些,面色平淡如水。她本来站在晋王的左侧,因为和子虞说话,特意走前了一些。晋王右侧站着一个妇人,穿着不同一般的仆役,面貌端正,身材丰腴,抱着一个襁褓,小心翼翼站着,眼睛时不时往这里看一眼,拘谨恭顺。

说了两句闲话后,子虞看向那个襁褓,笑着说:“这就是戊吧。”

“小名韬玉。”魏蔷回道,脸上有些踌躇,往晋王那里看了一眼,见他没有一点表示,招手招呼怀抱小儿的妇人,“过来给娘娘看一眼吧。”

妇人哆嗦了一下,似乎被这温柔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旁的侍女露出不屑,催促她道:“王妃娘娘的话没有听到吗?”妇人看向晋王,又转头看子虞,神色有些惶然。

看她防备的样子,子虞身边的宫女都感到不满,秀蝉道:“入宫之前,难道没有人教过你礼数?”妇人委屈道:“小儿爱哭闹,穆侧妃说过,莫让惊扰了宫中的娘娘。”

魏蔷听了面色一沉,“违尊者命,穆侧妃是这样教你吗?别再推三阻四,快去给娘娘看看。”

妇人只有抱着孩子走上前。子虞低头看去,小儿不过一尺多的大小,包裹在软红的棉布里,只能看见小小的一张脸,五官凑在一起,依稀看出清秀的轮廓,是个让人一瞧就觉得欢喜的孩子。

子虞忽然感到有点心酸,眼睛涩涩的,她眨了一下眼,轻柔地唤:“韬玉。”

连连唤了两声,孩子仿佛感觉到了,慢慢张开了眼,乌黑的眼睛含金量小小的黑葡萄,看着眼前的人发呆。妇人轻轻拍他,赔笑道:“这孩子平日最喜欢哭闹,在娘娘面前倒这么老实,真是缘分。”

子虞展颜一笑,招呼宫女递上一个香囊,蓝底的锦缎,上面绣着一个“福”字。

“这是我闲暇时绣的,里面放着干花,可以安神,就送给韬玉吧。”

妇人不敢接,支吾道:“如何使得,,初生小儿,器物吃食都有讲究……”她未说完,步寿宫的宫女已经冷喝道:“无知妇人,当我们娘娘是什么人?”

妇人脸色一白。子虞挥退身边出声的宫女,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是我一点心意,事前也请太医指点过,对孩子绝无害处,你先收起来,等给穆侧妃看过后再用不迟。”妇人嗫嚅着点头谢恩不止。侍女接过香囊,一缕清淡不绝的桂花香味就飘散了开来。

孩子睁眼了须臾,很快闭眼酣睡。子虞夸奖了几句,晋王妃魏蔷应和两句。

风声渐小,雪落无声。

子虞不愿再留,让宫女打伞,准备告辞。

晋王夫妇也是去全真殿赴宴,真的是同路。子虞提前走是为了避嫌,魏蔷知道这缘由,也不做客气的挽留。

子虞戴上风帽,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端坐任由女眷谈话的晋王站起身,淡淡地招呼一句,“娘娘路上小心。”子虞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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