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斛珠(73)

皇帝往窗外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倚窗而坐的子虞,他转头问随侍的宫人:“外面雪很大?”

立刻有人回答:“积雪已积半尺。”被皇后派来传话的宦官脸色一紧,正要说什么,皇帝已下了决心,“回去告诉皇后,雪大难行,让她早些睡吧。”

皇帝留下了,子虞却已经失去了刚才隐约的欢愉。他察觉她的的心不在焉,温和地说道:“要是累了就先睡吧。”她摇头,“都已经等了半宿,半途而废,前面的工夫都白费了。”

宫女送上一杯浓茶,子虞漱漱口,正好提了一下神。

他半垂着眼,闭目养神。

看不到他的目光,平日的深沉威严便消了大半,只剩下一片平和温厚。子虞看了他片刻,浮动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不知不觉已消磨了时间,她口里还有浓茶的苦味,脑子却沉沉浮浮,倚窗打起瞌睡。

朦胧里,似乎听见有女官轻声提醒,“娘娘。”她唇齿翕动,不知应了没有。只听见他柔声说:“别吵着她。”旁边就骤然安静,什么声响都没有了。她迷糊中挪挪手,有人托住她的胳膊,轻轻将她移到一个温暖所在,又宽厚又暖和。她用脸蹭了蹭,舒服极了,这才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遥遥传来嘈杂声。她倏然醒过来,一抬头,撞到了什么,耳边听到他轻轻一哼。原来她觉得舒适是窝在他的怀里,撞的是他的下巴。

“啊,陛下。”她脑子还有些糊涂。

“嘘——”他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邀她一起聆听。

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气息在她的脖子旁吞吐,让子虞好一阵无法精神,耳根都有些泛红,恍惚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是宫城外面爆竹烟花的声音。原来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

“等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刻?”他低沉着声音问,隐藏着一丝戏谑。

她倚着他的肩,唇边绽开一对梨涡,“除旧秽,迎新年,据说这里立下宏愿,新的一年中便能有所作为。”

他笑了,“什么样的宏愿让你撑到现在?”

子虞抬起眼,注视了他半晌,抿着唇莞尔一笑,“大约很难实现……”感觉到他身上的温暖,她又犯困起来,把头埋进他的怀中。

见她疲惫,他不再刨根问底,吻了吻她的鬓发,温柔地打横抱起了她。

第二日竟是子虞先醒来,床帐内透入微光,她翻了个身,动作很轻,却依然将他惊醒。

他睁开眼,双眸深邃莫测,流转着一抹谁都难以读懂的神采,他的身体暗藏着魄力。当他伸手抚过来,子虞总是从内心感到一种酥软的战栗,很快,他炙热的气息就笼罩住她的身体。

待两人起身,天已大亮。

子虞对镜梳妆,从镜子里看到内侍为皇帝整理衣饰。

他不必上朝,神色悠闲。等她妆好,他极有闲情地又和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离开。

算算时间,子虞该去觐见皇后了。她对着镜子,自顾自地轻叹一口气,仿佛已经预料到今日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况。

宫中的风吹草动,迅疾得叫人吃惊。

当她穿过游廊,殷美人领着宫人,笑盈盈地等着她。

“娘娘,”她上前寒暄,表情比平日更亲热,“妾早起了一会儿,想着正好和娘娘一起去交泰宫。”

子虞微笑颔首,两人相伴,一边走一边寒暄。路过的庭院中遍植梅花,殷美人见子虞欣赏的面容和颜悦色,闲谈似的说道:“妾有一个兄长,随军南征,正好和娘娘的兄长同一营呢。”

子虞诧异了一下,“竟有这事,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殷美人道:“妾的这个兄长,自小顽劣,不通事务,父母都管教不得,族中邻里都喊他浑子。想不到这次会立下大志要建功立业,没有通告父母就随军一起去了。前些日子,妾才得了他的消息。听说在娘娘的兄长手下效力。”

“真是好巧。”子虞笑道。

“妾也这么说。”殷美人双眼明亮,正色道:“真可称为缘分。妾不指望能创下什么功绩,只要他能按下性子,得贵人一些人眼缘,就再好不过了。”

子虞浅浅笑道:“手中齐心,其利断金,你们兄妹若力往一处使,还怕没有好前程?”

殷美人得了她一句玩笑似的模糊应承,也觉得开怀。

两人到了交泰宫,妃嫔都已经到齐了。这是子虞入宫头一次见到所有妃嫔齐聚,无论得宠或不得宠。

所说先帝的后宫,素有佳丽近千的传言。与之相比,皇帝的后宫冷清多了。皇后之下,拢共不过二十多位,其中许多已失去圣宠多年,她们面容依然美丽,却失去了光彩,唯一的不同,部分是故作淡然,部分是真的淡然。

众妃嫔围绕皇后说话,大多口齿伶俐,妙语连珠,场面极热闹,子虞入殿时却骤然安静了片刻。

她向皇后行礼,皇后极淡地瞥了她一眼,挥手让她落座。

皇后不喜欢玉嫔,那是众人皆知的,今日待她又比平日冷淡。众妃嫔心里有数。皇帝为她打破二十年的旧例,让皇后面上无光。她们对子虞既不亲热也不排挤,只是无意间将她冷落。

过了一会儿,赵曦前来拜谒。皇后让她坐左下手,平时总是笑盈盈答应的她却突然客气地推辞。

明妃瞧得分明,玩笑道:“太子妃怎么如此客气生分。”

赵曦神色正经,先对皇后一拜,说道:“长辈在席,小辈岂可逾矩上座。”

皇后身旁的女官见状说道:“规矩也可含人情,太子妃娘娘太过谨慎了。”

皇后含笑不语,赵曦缓缓道:“妾立体电影读书,看到一个典故:汉文帝宠幸慎夫人,其在禁中尝与后同席,袁盎引夫人座。上大怒,袁盎前说道:‘臣闻尊卑有序,上下乃知。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耳。主妾岂可同座哉?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陛下独不见人豕乎?’”

这个故事说的是汉文帝宠幸慎夫人,让她和皇后同席,袁盎劝阻文帝,并以吕后拿戚夫人做人彘的故事为例说服了文帝。众妃嫔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寓意,只是意外这竟是由赵曦提起。

“忘尊卑,无规矩,向来是祸害之源,”明妃眼梢一挑,说道,“太子妃的故事说得真不错。”

皇后笑笑,柔声道:“才几日不见,说话就长进不少,一套一套的。”赵曦掩唇笑道:“母后才华横溢,平日妾只有听的份儿,今日总算也长脸一回。”众妃嫔听了都笑起来。

子虞自是尴尬,心底却也松了一口气:她所了解的皇后,是个一出手就要求一击必中的人。若她今天什么都无所表示,地才真正需要警惕。

皇后借机敲打了子虞,也没有更进一步为难,见外命妇入宫拜贺,占去了她大部分精力。

众妃嫔陪着皇后欢声笑语地闲聊,不知不觉快到午时,内命妇基本都来露了脸,妃嫔们纷纷请辞。子虞要出殿时,听见皇后问身边女官:“晋王妃怎么没有来?”口气略含不满。

子虞突然发现,一上午都不见晋王妃觐见的消息。

她怀着疑问,和殷美人又寒暄了几句后回了宫。没有刻意打听,到了下午,晋王府的消息自然传来了。原来晋王侧妃穆氏在除夕观烟火时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提前生产。这是晋王头一个子嗣,又生产不顺,晋王和王妃都留在府中,派到宫中传递消息的内侍先去了永延宫,然后才把消息传到了交泰宫。

秀蝉把这个消息告诉子虞,悄悄观察她的神情,大多数步寿宫的宫人都猜测子虞听了这个消息会感到快慰,可她表情淡然,丝毫没有异色。

“摔了一跤?”子虞蹙了下眉。

秀蝉道:“听说是受了烟火的惊吓,侍奉的人照顾不周,不小心滑倒了,只能提前引产。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孩子位置不正,极是凶险。”

侧妃摔跤提前生产,正妃陪同,却连新年朝贺皇后都搁下了。子虞从中闻到阴谋的味道,足九个月的身孕突然受惊,本身就是一件蹊跷的事。

她笑了笑,向秀蝉说道:“穆氏一向福泽深厚,定能逢凶化吉。”

秀蝉微怔,不知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又道:“皇后已派了老练的接生宫人去晋王府相帮。其中一个是皇后用惯的老人儿,据闻很有本事,妇人经她手生产的,都是母子安顺的。”

子虞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微笑,随手挑起一卷经文,指给身边女官道:“到底是陛下的孙儿,这是我摩托抄录的,拿去佛前供奉,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皇后派去的人的确有着真本事。

穆雪胎位不正,又提前生产,半个脚已经跨进鬼门关,那老宫人见了这样的场景,皱眉略想了想,就想出一个推揉的法子,把孩子的位置揉正。这法子极有风险,晋王迟疑不定。穆雪在产房里疼得面色发青,满头大汗,听侍女说了这个法子,怔忪了一瞬,就咬牙应了。

老宫人手稳心定,用针下穴,又在穆雪的肚子2上揉摸了半晌,沉声说道:“孩子的脑袋偏了一点,过会儿老奴将他揉正过来,娘娘蓄点力,法子虽然凶险,只要娘娘信任老奴,拼一口气,未必不能成。”穆雪疼了大半日,脑子分外清明,喘息道:“我早已习惯风险,你……不用怕,只管下手,我母子若能平安,必会报答你的恩情。”老宫人得了保证,这才放下心来施用手段。

上一篇:驸马圈 下一篇:红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