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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8)

子虞也高兴地笑了出来:“怎么还这么莽撞。”她拉过文嫣的手,细细打量,不过月余不见,文嫣好像又高了些。

文嫣紧紧挨着子虞,一手扯着她的袖子,说道:“姐姐要走了,我只能莽撞这最后一回了。”

子虞见殿前内侍来来往往,就领着文嫣到偏殿,那里僻静无人,只放着几口红漆箱子,都是华欣公主远嫁所带的行装。

“他们都说北国人凶悍地很,姐姐跟着公主去不会受苦吧?”文嫣坐在一个箱子上,握着子虞的手问。

这些日子以来子虞早已听宫人们议论北国人的强悍,而宫里也都把随公主远嫁视为苦差,仿佛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她随瑶姬学风俗典仪许久,对北国知道较为详细,自然不担心。她看着文嫣,柔声道:“这里的皇宫和北国的皇宫没有什么不同,北国还有大哥在,你不用担心。”

文嫣撅起唇:“姐姐别哄我,宫里让我们一个留在这里,一个去北国,我虽然年纪小,也猜地出是为了什么,姐姐此去北国必然暗藏凶险。”

子虞想,真是不能把她当孩子了。她伸手揽住文嫣,说道:“我去北国有凶险,你留在这里也同样有凶险,历来皇宫都是一样的。”她停下想了一会,又道,“我走了以后,这里只留下你一个人,你更要处处小心。以前爹爹曾说过,不求荣华一世,但求平安一生。你要牢牢记住这句话,知道吗?”

文嫣点了点头,把头偎在子虞的颈窝处,脸上有些笑容,又有些惆怅。

还是早春之际,窗纱如碧烟,日光照在上面,只不过朦朦胧胧的一团。子虞看着光线并不明亮的殿堂,不禁想到曾经在狱中的日子。那时候她和文嫣也是如此的相依相偎,等待着不知吉凶的未来。

现在虽然早已不在狱中,可她们所面对的,却好像丝毫未变。

这多日来她忙着广寿宫内的事务,没有闲空去回想这些。此刻面对文嫣,不由想起过去种种,那些在家中无忧无虑的日子,那场仿如噩梦的牢狱之灾,还有那些早已化成黄土的亲人……

这些过去犹如五味沉杂的汤,她一口口地品尝了遍,又苦又涩。可就这些苦涩的回忆,如今也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贵,在她心中沉淀如石,又沉又重。

她理了理文嫣的发,原本满腹的话别最后只留下一句:“文嫣,你要平平安安的。”

二月十四,是个黄道吉日,宜婚嫁。

皇城外,十里红毡,百官列于道旁,为华欣公主送行。

正午时分,侍卫吹起号角,低沉肃远。皇帝和皇后的车銮停在城门口,华盖如云,刺目的金黄为天地撑开一方云天。华欣公主的车驾随后而行,然后依次才是其他皇子公主。

为了这一天,广寿宫整整准备了一月余。华欣公主的茜红嫁衣,十余灵巧的宫人连赶半月才绣完衣裙上的纹饰,金线镶边,绚丽地如五彩云锦。此裙比平常的宫裙长了三尺,裙上绣着凤凰,裙裾逶迤,艳丽如火,迎风荡漾,如真凤翱翔。

华欣公主梳着云髻,头上只插着一枝凤钗,精工雕饰,栩栩如生,钗头衔着明珠一枚,垂下缨络许许。上完妆后,华欣转过脸来问:“我这样可好?”

宫人们久久不得言语,片刻后拜地,齐声道:“公主之艳光,我等不敢逼视。”

礼乐毕,禁卫军领道,在红毡毯前排成两列。按礼制,公主远嫁,应在帝后前三拜,以谢天恩。

华欣公主踏下马车,身后跟着子虞、绛萼、穆雪三个女官。子虞手奉如意,绛萼和穆雪分别捧着金册和玉莲。三人今日也都盛妆以待。

子虞年后已是十五,正是及笄之年。今日挽起长发,青螺黛眉,额饰花钿,一袭浅碧的宫裙,堪比那初春抽芽的柳叶。

皇城口百官齐列,还有百姓围观。在华欣公主下马车后,争相观瞻,待看到那如朝霞而来的身影,虽观者如山如海,全场却瞬时寂静无声。

明黄的华盖下,帝后和一众显赫贵胄看着徐徐走近的华欣公主。皇帝今年四十有五,两颊苍冷,他眯眼看着走到近处的几个少女,一时也有些迷茫。

华欣公主自是倾国倾城不说,身后的女官也是一个个容颜如玉,神采夺人。就连车驾旁次一等的宫女也都是婷婷依依,在这早春之际,美人们姗姗前来,如梦如幻。

皇帝侧头轻轻问:“华欣身边的人怎么都是这么年幼?为何不派个稳妥的老宫人?”

他问地轻声,自然只有并肩而立的皇后听到,她回答:“北国不同我国,稳妥的去了也无用武之地,那几个丫环虽然年幼,但据说都聪明伶俐,过去些日子都能磨练出来,陛下不用忧心。”

皇帝点点头,又问:“那罗家的余孽呢?”

皇后稍抬颚:“就是华欣身后那个奉如意的。”

帝后说话间,华欣公主已经走到跟前,她神色沉稳,眼角处似乎含着泪,盈盈对着帝后拜倒:“儿臣拜别父皇母后。”长长的裙裾逶迤在地,如一朵牡丹盛开,又如烈焰焚烧,绚丽地叫人移不开眼。

子虞跟在公主的身后也拜倒在地,她匆匆朝帝后望了一眼,瞥到皇帝略过苍白的面容,心腾地一下抽搐起来,她想,就是这个人,就是他下了旨,灭她满门。她紧紧握着玉如意,手上一点点渗出了汗,几乎要将如意滑出手,她只能死死地紧握。

一拜,二拜,三拜……

子虞站起身,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纠结在一起了,那种又苦又涩的感觉涌到她的心头,堵得她喘不过气,明黄华盖的右边似乎有道视线注视着她。子虞抬头看去,二皇子月白锦袍,藩龙金冠束发,站在皇后的身旁,温柔地注视着场中,不知是看着华欣公主,还是在看子虞。

皇后几步上前扶起华欣公主,眼中几乎要掉下泪来:“儿啊,这一去,真不知何时才能见了。”她满面悲伤,不知情的人见了,都要以为华欣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华欣公主心中冷笑不止,脸上却垂下泪珠,呜咽道:“儿臣也不愿远离父皇母后……”

皇帝沉声道:“华欣为了我朝与北国不兴兵戎嫁北国之君,做万民表率,你们莫作小女儿模样,让朕再好好看看华欣。”

皇后抹着泪回到原位。礼官上前两步宣读诏书,声音又尖又细。

子虞听着觉得刺耳,她长吁了口气,高悬的心渐渐平复。仿佛不堪烈日的光芒,她稍稍侧过脸,细密浓黑的眼睫如蝶翼轻阖,眸中映下阴影,越发如夜般深幽。

礼官读完诏书,几个近臣纷纷上前赞扬公主,有的说“公主贤良淑德,是天下女子的楷模”,有的说“公主懂大义,解我朝之难”,有的更说“公主当万世流芳”。

华欣含笑一一点头。百官的身后站着不少闻“公主倾国”名而来一睹芳容的王孙公子。他们都认为,南国战败,只损失一干女子又有什么关系,今日见到城下袅袅而立的公主和宫娥,心中震撼不已,这才知道南国损失的将是这么多青春美丽的女子。

一会儿功夫,礼官前来报时,皇帝一叹,说道:“华欣,别误了时辰。”

华欣又对帝后一拜:“儿臣去了。”

在礼乐声中,公主领着女官上了马车,四匹高大壮硕,四蹄踏雪的白马开道。马车缓缓驶离皇城,一旁围观的百姓纷纷涌上前,在红毡道两侧欢送。

车内很宽敞,可容四个人端坐,还能放下一张矮几。正值春意料峭的时分,车窗上厚重的帷帘遮住冷风,也同时挡住了那些窥视的目光。

华欣公主回到车内,眼角的泪光早已不在,她唇畔含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本想伸手去掀开车帘,却停住了手势。

“子虞,这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时候,你还想回头再看一眼吗?”她转过头问。

子虞想了想,说道:“我想,但不会。”

坐在公主左侧的穆雪不解:“为什么?”

“我们没有回去的路了,所以只能看向前方的路。”她缓缓道。

华欣公主掀开车帘,澄空万里,漫漫长路直通远方,似乎与天相接。绛萼和穆雪平日锁在深宫,此刻看地出了神。

“这条路真好像是通向天边的。”绛萼叹道。

穆雪道:“那我们可不是到天上去做神仙中人了?”

绛萼扫了她一眼,笑道:“不害臊,你可是拐了弯子在夸自己呢!”

子虞和公主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这一笑,把刚才肃穆的气氛一扫而空。

辘辘的马车驶过皇城前的官道一路北行,把豆蔻年华,欢笑如歌的她们带向了另一个陌生的国度。

第七章 和亲

在远古的传说中,天神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南,一个叫北,他们相貌英伟,才华横溢。有一天,大地之女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不约而同地爱上了这个美丽无双的神女。为此,他们兄弟反目,互相争斗。天神为之震怒,于是将两位神子都贬下人间。

谁知他们到了人间依然争斗如旧,美丽的神女伤心非常,化作了一条长河,将他俩隔开。那条河就叫金河,而两位神子则分别化作了南国和北国。

不知道是不是受传说影响,南北两国争了百年,始终相持不下。两国的皇帝都做着同样的美梦,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一统天下,代代相传,所以杀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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