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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88)

倪氏坐了一会儿,转念又想起家中烦事,连太医都请来看过,吃了多少药,半点成效也没有,或许该借助其他方法扭转乾坤。她又命人把小厮叫来,“你说那妇人来了好几天,都说了什么?”小厮道:“她说我们府中气象异常,有,有……”倪氏瞪着他,小厮咬牙说道,“有断嗣宫祸之象。”倪氏一拍石桌,“妖言惑众。”一旁的奴仆都不敢吭声。

她想了想,道:“明天她若再来,就将她领来,我倒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

到了晚间,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郡王府的事情,只有宫中有所风传,外面的百姓哪能得知,若“断嗣宫祸”真有其解,前两字基本已定,后面的又做何解?年幼时她也常听人说起能人异士,莫非这就是一个?

等到了第二日,那妇人果然又来了,小厮立刻将她领到内院。

倪氏见那妇人衣着普通,因在外面走得久了,脸颊、鼻子都被冻得有些发红,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她问道:“听说你在门口胡言乱语,有什么目的?”

妇人不卑不亢地说道:“妾是路过府前,看到府上阴气沉沉,分明有劫难,这才好意来提醒。”倪氏柳眉倒立,哂道:“凡是招摇撞骗,都以化劫解祸为借口。”

妇人微笑道:“若真是无劫无祸,夫人怎会请我进来,可见我估算的并无差错。”

倪氏道:“那你说说有何劫难。”妇人看了周围一圈,道:“事关重大,不亦多传。”倪氏命奴仆散去,妇人才开口道:“可否将府中主人的八字给我看一下。”倪氏去房中取了八字给妇人看,妇人细细算了一下,眉头深皱,“夫人既无心,何必耍弄妾,这个八字命中无富贵,怎会是府中主人。”

倪氏这才有些服气,将袖中藏的八字拿了出来。妇人反复看了良久,叹息道:“果然是劫数,天意难违。”倪氏听得心惊肉跳,“什么劫数?”妇人肃然道:“这个八字不但本人劫难甚大,手足亦有祸患。”

延平郡王的手足只有身在中宫的皇后,倪氏半惊半疑,“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妇人道,“支梁难撑,大厦将倾。”倪氏想到父亲病重,中宫失宠,心跳如急鼓,“可有化解之法?”妇人想了一想,道:“世间化劫方法有千万,可惜这劫数太大,我只想到一种。”倪氏连连催促,她才走进,压低了声音说:“夫人可听说过巫?”

倪氏呆滞了片刻,忽然大怒,大声将家仆叫来,道:“将这个妖言惑众的疯子给我赶走。”

妇人不急不忙,还施礼告退,“夫人不信我就罢了,劫数就在眼前,到时夫人莫后悔。”

倪氏将人赶走,心里始终有些介怀,又嘱咐小厮,“跟在她的身后,记住住址。”

仿佛印证了妇人的劫数之说。

到了二月上旬,天气连日放晴,阳光暖融融的,似乎已有回春之意。交泰宫中却依旧冷峭,凛冽的寒气似乎在这里盘桓不去,事情起源于宫女之间。

二月某一天的夜里,值夜的宫女忽然在宫中大嚷大叫,口中说着旁人都不懂含义的语句,宫人将她拿下,平日里谨言慎行的宫女忽然像变了一个人,指着宫殿的黑暗处,叫唤着一个同伴的名字。熟悉她的宫女都变了脸色,那个名字的主人已死去多年。

众人都以为她疯了。

第二日女官禀报了皇后,那宫女忽然又恢复了神志,只是言辞灼灼,认定自己看到了死去的人,皇后大怒,将她逐出宫去。

事情并没有轻易完结。

出现幻觉的宫女逐渐开始增多,她们有的看到死去的人,有的看到憎恨的人,有的看到了亲人,还有的看到了难以描述的怪物。交泰宫中漂浮着一种压抑诡异的气氛。宫女们怕惹祸上身,闭口不言,但是神思恍惚,错误百出。

点错宫灯,放错摆置,甚至有宫女在库房值夜时打翻烛火,险些失火。

宫人们更加害怕,认定这是鬼魂作祟。

面对这样的情况,皇后也感到束手无策,这些工人跟随她很长时间,平时言行谨慎,稳重可靠,若不是亲身体会,绝不会丧失理智。

皇后下令查明原因。女官宫女将阖宫详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使人生幻的药草,于是更加人心惶惶,愁云惨淡。

就在皇后为此事忧心忡忡的时候,延平郡王夫人倪氏入宫求见。

照例寒暄一番,皇后问她来由。倪氏看看左右,支开两个随行女官后才开口道:“妾知道娘娘最近烦心,特来向皇后献策。”

倪氏虽然出自公卿,后又嫁入郡王府,但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张扬跋扈。今日居然要献策,皇后心中对她轻视已久,略为一笑,“什么策?”

“妾遇到一个奇人,观相已知我们府中近日有难,她教了妾一点奇术,将劫难转嫁他人……”她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绸布缝制的小人。

“荒唐!”皇后眼光一瞥到,又惊又怒,脸色铁青地瞪视她,“这等污秽之物,你居然带入宫苑,莫非不想要性命了。”倪氏被她截断话头,又被劈头盖脸一顿痛斥,脸上又青又白,喃喃辩道:“若非你宫中出了鬼魂害人,臣妾怎会想出此法,鬼神之说,一向玄妙……”

皇后霍然起身,怒斥道:“害人的只能是人,岂是鬼神。快把这东西带出宫烧了,日后没有我的传召,不要入宫。”

话音一落,皇后挥袖离去。倪氏脸涨得通红,愤然起身离去。

走到宫门时,她犹自气愤,忽然在拐角处撞上一个洒扫的下等宫女,衣袖上染了一片水渍。宫女慌得险些落泪,只垂首道:“妇人莫怪,后殿有贵人休息的地方,不如让奴婢帮您把衣袖烘干。”倪氏也不愿意这样狼狈地离开,只能随她去了后殿。

晚了一个多时辰才从宫门离开回府,倪氏心底压着一股火,一怪皇后不听她的意见,二怪她不给自己留情面。那妇人分明说过,只要巫术使用得当,就能将身上的祸害转嫁他人,咒害仇敌。她伸手入袖中,脸色忽然一僵,又仔仔细细摸索一遍,身体里一股寒气直往上冒,身子哆嗦了一下,骤然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二月下九,原是皇后举宴妃嫔相聚的日子。清晨时分,子虞就被通知皇后身体微恙,无法招待众妃嫔。

交泰宫那些闹鬼之说早已传遍宫廷,围绕在子虞身边的女官宫女们都暗暗哂笑。子虞梳洗上妆完,对来通报的宦官说:“皇后有恙,我更应该去看一看才能安心。”宦官面带苦色,只能领路。

交泰宫外等待的妃嫔有不少,司仪柔声安抚道:“皇后娘娘连日操劳,现在还没有醒,望娘娘们体恤一二,等过几日,皇后娘娘精神好了,请娘娘们再来。”

妃嫔们本是趁今日来探个虚实,看见这阵仗心里已经有数。等子虞来到时,她们纷纷围了上来,相约到后苑中闲话。

众妃嫔在一起能说的不过是珠玉配饰,今日诶有皇后坐镇,话题就越发放开了。虽然不能明着说交泰宫的是非,但是挤眉弄眼,指桑说槐确是少不了的。子虞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趣。

旁边一个妃嫔忽然拉住了子虞的手,她转头一看,是殷美人。

“娘娘……”殷美人的手有些颤抖,说话也吞吞吐吐,“这,这事能成吗?”

子虞无声地笑笑,轻拍她的手,“想想你兄长的伤,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殷美人咬了下唇,肃容道:“娘娘所说极是。”

这一日众妃嫔相谈甚欢然后离去。到了第二天,殷美人早晨忽然起不了身,口中呓语,身体沉重。请了太医诊断,吃了两天的药,半点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长。

子虞闻讯后打算去探望殷美人。

这日一早宫女们来唤她起床,隔着床帐唤了好几声,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女官们大胆地掀起床帐,只看见子虞躺在锦被里,脸色苍白,眉头深锁,睡得悄无声息。秀蝉赶紧上前推推她的肩膀,她低声呓语了一句,谁也没听清。

女官们赶紧去请了太医。

郑太医恰巧前两日为殷美人看过病,替子虞诊断后,他愁得直拧眉头,“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耳为之苦鸣,头为之苦倾……这分明是一样的症状,怎会如此?”他在偏殿来来回回地踱步,绞尽脑汁,却难以下一张对症的药方。

皇帝下朝后直接来到步寿宫。

子虞头晕目眩,隐约看见床沿坐着的人影,伸手虚抓了一下,立刻被皇帝握在手中,他温柔地将她搂进怀中,身上甚至还穿着朝服。

“哪里难受?”他在她耳边轻轻问。

子虞重重吸了两口气,虚弱地说道:“头疼……像针扎。”

郑太医额上已沁出了汗,在皇帝审视的目光下写了两张医方,心中却并无把握。

宫女们熬了药汁,服侍子虞服下,皇帝一直陪伴到上灯时分才离开。

如此用药了两天,情况一直好好坏坏地反复着,皇帝不禁动了怒,又召了医术更精湛的褚太医。可即使换了太医换了药方,病情也依旧没有好转。

这日子虞醒来,头依旧是昏沉沉的,周身酸疼无力,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她听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是屏风后皇帝在斥责太医的无能。听了几句,她敏感地察觉到太医的声音换了一个。于是轻轻在帐内招手,宫女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把厚重的褥子垫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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