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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换流年(15)

跌跌撞撞出了门,被冷风一激,心都快冻住。

天黑漆漆的,月如弯钩,冷冰冰饿挂在半空,什么都是冷的。

我看到还有别的宫女太监被一个个提溜到旁边的屋子里,看来是分两批审的。

这种事情在当时我的想象中觉得并不复杂,人都在,挨个问清楚不就结了。但显然我幼稚了,连夜我们这些人就被押着送到了宗人府。

说起来我依然是特殊对待,独自一个车。但见不到其他,我更害怕,缩在车里直打哆嗦。

在车上我想起了父亲母亲哥哥们,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想到要他们救我,想到的竟然是父亲走之前和我语重心长愁容满面说道的那个担忧,不要连累到家族。

我从没有这一刻感觉到恐惧,突然深刻意识到我伺候着的那个小毛孩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是太子,是储君,他只要掉根毫毛都可以要人命。

要一个两个人命算什么,要一家子人命那才可怕。

早就久闻大内宗人府的厉害,据说皇宫里犯了事的皇子公主都押这儿来审问,因为事关皇家体面,所以这些金贵之人不能跟普通人似的去大理寺和天牢,得另外关押。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不光

是主子犯了事的奴婢也押这儿看管,就是待遇不同而已。这宗人府也有三六九等的牢房,看人下菜。反正这里就是个专供大内使用的审讯关押之所,和外界是完全隔绝的。可以预防大内里的

事情流露出去,对皇家体面的一个维护。

在宗人府我依然得到了特殊待遇,独自一个单间。不大,大约来回四步见方。我不知道别的牢房怎么样,就我个人觉得这个牢房给我的感觉就两个字,结实。

门口的栅栏都是两手围握般粗的木头,杵了有七八根,中间还打横一根。旁边是个小门,直接从这些木头柱子栅栏上挖出的,用小孩手腕那般粗实的铁链来回绕几圈,然后加了个结实的大锁

其实我觉得这没必要,宗人府里能关的无外乎就是皇子公主这些金枝玉叶和宫女太监们这些奴婢。前一类都是娇贵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至于要这么粗的栅栏这么大的锁。后一类虽然

都是干活的奴婢,可太监是阉人比不的正常男人那般有力,宫女又都是女的,就算干粗活的也比不得男人,粗栅栏大铁锁也犯不着。

何况如今关的还是我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官家小姐。

墙和地都铺了木板,想来是怕关着的人寻短见,碰墙撞地是死不了的。

但木板有些朽了,踩上去吱吱嘎嘎的响。

墙边还有个床,没铺褥子,只剩下些陈年的稻草,还有点霉。

没有什么桌椅之类的东西,角落里还有个桶,一股子怪味,刺鼻的很。

我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在一步步走到那木床边,用手抹开稻草直接坐上去。

比起别的侯门小姐来我算粗枝大叶的,小时候爬树掏鸟蛋之类的事情也干过,长大了跟着哥哥们出去鬼混,随便掸掸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也常有。但今夕不同往日,以前那样干是情调是兴致,

今天却是不得已。

粗糙的木板床比不得锦布绣墩,硌的我屁股疼,上面厚实的灰尘必然将我那蝴蝶银丝宫稠百折裙弄污了。

我耷拉着脑袋,低头看到膝盖上那两坨灰,是跪地的时候弄脏的。乾元殿的地板宫女们每日都擦得一尘不染,平时在屋子走和屋外走我们都是换鞋子的,故而即便在地上打滚也不会沾染什么

污秽。

这一夜,恐怕折腾的所有人都失了往日的体面。

人说一如侯门深似海,我一如宫门更比海深,现在入了宗人府,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去的日子?

但奇怪的是,事情真到了这个地步,我反而不颤抖了。

我坐在那儿,人觉得又冷又累,但不困。脑子里乱轰轰的什么都有,刚才那一幕一遍遍的来回闪,压根睡不着。

我要现在还能睡,简直就不是人了。

关在这里谁也见不到,那两个太监把我推进来锁了门拔腿就走,一路连声都不吭一声。

对面就是灰扑扑的一面墙,啥也看不到,隔壁应该也是牢房,但一点声都没有,也不知道有人没人。

我就一个人在这儿,瞪大眼看着对面的墙,开始胡思乱想。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嘴馋呢?我一个侯门千斤吃啥吃不到,为什么非得天一冷就寻思着吃梅花饼?我要吃也可以写信让家里送来,何必非得急着让人做?

我这是来乾元殿伺候人,不是让人伺候我,我干嘛那么蹬鼻子上脸,没事找事呢?

我是中了邪还是发了疯,为什么这么瞎折腾?

现在可好,出了事?我死也就死了,可家里怎么办?大哥去年刚成家,大嫂肚子里才有小宝宝,二哥的婚事也定了,三哥上了任,四弟上了学。父亲是朝廷重臣,母亲操持着一家也够辛苦,

奶奶年纪也大了,他们有什么错,万一受我连累怎么办?

我不孝呐。

等,等一下。我拍了拍脑袋,眨眨眼。

那别扭小子没死呀,他没吃有毒的饼,他好好的呢。

按说我是没事找事,可我没下毒也没指示人下毒。那些梅花饼我都亲自吃过,而且也不是我做的,当然确实是我提的头,为我做的。可是......可是这事我真不知道,我无辜的呀。

这是不赖我,即便赖我也赖不得我谋害太子。

给我一身胆也不敢,况且没什么好处。

可是太子虽然没事,但小灰确实是吃了饼以后死的。

但小灰死了也不能说饼有毒,说饼有毒的是王德召,他怎么就知道饼有毒?

好吧,按一般推论小灰吃了饼以后死了,死的蹊跷死的突然,最直接的联想也确实是饼有问题。最直接能想到的也是饼有毒,何况太子差点就要吃了,说要谋害小灰没道理,下毒谋害太子那

顺理成章。

可问题是这饼怎么会有毒的呢?如果这饼做的时候就有毒,那么我们所有吃过的人都应该会中毒,可为什么没有?

如果是后来加了毒,那又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为了加害太子殿下吗?那下毒的人又怎么知道太子会吃这个东西?这饼子搁在架子上,盘子里只有三块,卖相不好也并不是特别准备给太子用的。

如果不是为了加害太子,那又是为了加害谁?

这饼子放在哪里,下一个会去出的人根本就是未知。

如果说就是为了加害太子,那可以下毒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子每日吃的药,饭菜,点心都可以下毒。

也许是那些东西有专人看管,无法下毒。

或许这次下毒的行为并非是预谋,而是零时起意?

那谁做的呢?谁有这个机会和动机呢?

在场的那些人一个个从我脑子里闪过,可我愣是想不出哪一个会有那个胆子敢给太子下毒。

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出了事乾元殿里的人一个也跑不掉。就算成功了也是死路一条,这些卑微的宫女太监都仰仗着这个小主子鼻息生存,谁敢让他有个万一?

他有个万一对这些人完全没有半点好处。

做这种高风险的事情必须是为了一个高利益,谁能从太子被害得到利益?

我睁着眼越想头越疼。

这整个皇宫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罩在我头顶,我就像是井底一只青蛙。抬头我可以看见这张网,但我无法看清全部。

我只是一只小青蛙,我无法跳出这口井,去看到网的全部。

然而看到一个局部,我也无法想象整张网。

我抬起头看着这网,只能感觉到一片迷茫。

至平朝 18 柳如云

那小牢房里连个窗户也没有,无论什么时候都得点灯,不点灯就黑漆瞎火的。看不到外面也不从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我坐得累了不知不觉就缩成一团耷拉着脑袋睡着。

后来是被冻醒的,骨头都僵成一块,动起来嘎嘎响。

后来我琢磨出一个规律,虽然看不见天不知道日夜,但每天牢房里送饭,一日是两次。清晨一次,傍晚一次,中午没有。

数着送饭的次数大约能推断过了几天,我记不清是六次还是七次以后,突然来了几个太监,把我提溜出去。

那时候我正在吃饭,一碗还算干净的白米饭,里面几片菜叶子。总的来说待遇还行,虽然米有点糙洗得不够白,但到我手上的时候还是温的,而且不夹生。

我吃了一半那伙人冲进来,把我手里的饭碗一夺,扔在木板床上,提溜起我就往外走。

反抗是没有用的,我很识趣,乖乖听话。

经过隔壁牢笼的时候看了一眼,关的也是个很年轻的女人,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但不是我这茬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寄予同情的目光。

那人不理会人,低着头面朝里墙背朝外,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被提溜到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地板虽然不新但擦得感觉,四面墙也抹了白灰,一尘不染。

上面摆着张太师椅,旁边一个小茶几,在下来还放了个莲花香几。

我被太监提溜着扔在地板上让我跪着,没垫子跪地板上膝盖有点疼,但我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不会娇滴滴惊诧失了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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