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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公主(543)

“那一日,你母亲出去看戏……回来时,她就告诉我,她要嫁你父皇。她与我绝食,与我抗争。你父皇又来门前长跪不起,之后你父皇的皇子身份就暴露了。

“他们是真心相爱过的,他们是真心反抗我,真心要结为夫妻。你母亲壮志在怀,说你父皇就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她与你父皇情投意合,要一起为天下子民做一番大事。

“他们心中尽是民!我那时笑他们可笑,他们只兀自不服。我被他们打动……可是摇摇,你看看如今,又是什么结局呢?你们皇室的门,是真的不该入啊。我好好的阿暖,毁于你父皇手中。而你父皇爱民么?多么可笑,他爱的是大魏,民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摇摇,言素臣,言素臣那日在堂上所说的爱民之心,就让我想到当年的摇摇父母……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沧桑间,三十年从中过。谁能回头?谁忍回首呢?”

席间气氛压抑下来。

李公颤巍巍地,有人扶着,走到了船舱窗子前。他坐在窗下,一众小辈都看向他。而他不回头,望着船舱外的水流汩汩,就好像看着涛涛时光长河,从中逝。

众人听到他喃喃地哼着一小曲,声音极轻,大约是金陵民谣,李氏子女听得神色皆恸,有的人已忍不住啜泣。席上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中,言尚听得真切,却听不懂金陵调子。

暮晚摇轻声告诉他:“他唱的是这样的——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言尚低声:“是在唱你的父母,也是在唱那一代人的离去和苍老。”

暮晚摇心中难受,轻轻“嗯”了一声。

而老人家的曲声渐弱,直到听不见。满席皆寂,李执推案而起,走向窗下。李执将手伸到老人家的鼻下,一会儿轻声:“阿父去了。”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对妻子淡淡一笑:“从此后,我没有父亲了。”

他妻子全程揪着手帕,担忧今晚之宴,公主会在席上发作。但她万万想不到,今晚之宴,是这样的结局。她眼中的泪当即大滴滚落,泪眼朦胧地走向自己的夫君。

而所有李氏子孙离席,悲痛地扑向李公。

圆月当空,船舱在秦淮河上飘荡。金光璀璨的河水,远处的欢歌笑语飘来。而近处,一室哭声,满堂凄艾。

言尚将暮晚摇搂入怀中,轻声:“纵是厌他,到底是亲人。都说寻常生死事,然事到临头,谁能无情看透?”

暮晚摇将脸埋于他怀中,闭目流了一滴泪。

第135章

南阳大雨。

长安来的内宦冒雨领圣旨而来, 直奔穰县县令府衙, 是要宣从长安来的圣旨。

但是穰县县令如今不在南阳, 内宦初到此地也是茫然, 不知县令不在,穰县平时难道只有县丞办事么?幸好几位公公没有等多久, 就等来了由仆从撑着伞、拾阶入堂的裴倾。

裴倾肩头被雨淋湿,大袖垂至膝下,也一片潮润。他向来宣旨的内宦告罪, 无奈地笑:“……我是当地长史, 穰县政务如今由我暂时代为处理。如今县令有事不在穰县,若要宣旨,恐怕公公要多走一趟了。”

内宦大惊:“如何当地县令却不在府衙?这、这……郎君可是胡说的?县令私自离开属地,是要降罪的。这才得圣旨升官,要是让中枢知道,岂不是又要贬谪?郎君,这可不能开玩笑。”

裴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裴倾身后一个内宦笑眯眯地冒了出来,问那领旨而来的内宦:“你要寻的,可是言二郎?那便无事, 言二郎……被丹阳公主绑走了。这是公主殿下的行为,长安那边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公就不要多生事端了。”

裴倾便让自己身边的仆从上前,悄悄将一锭金子塞入那宣旨内宦的袖中。内宦阴晴不定的脸色才稍微好些,无奈道:“既是天家公主所为, 言二郎必然是受迫的,怪也只能怪公主。”

先头内宦:“是极是极。”

后头来的内宦便奇怪道:“这位公公,你怎会也在南阳?难道在我之前,公公也是来给穰县县令宣旨的?”

先头的公公笑眯眯否认:“不是不是。我是带着圣旨,先给裴郎君,后给丹阳公主的。原本以为公主还在南阳,到了南阳,裴郎君一说,我才知道公主已经去金陵了,待雨停了,我少不得要往金陵一趟,把旨意带给丹阳公主。”

被两位公公微妙的眼神看着,裴倾勉强地笑了两下,说雨大,请两位公公吃酒,他便离开,将空间让给了两位内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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