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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20)

咎努力的辨认了一下,想起这就是在楚都的玄武大街上为她算过命的那个道士,心里很是讶异。

“道长?”

那道士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轻笑。

“世子竟然还记得贫道,真是不胜荣幸。”

“你何时到我东桤帝都来了?又是怎么进到这重重关卡的天牢里来?”

“呵呵呵……”云崖子的笑声有几分嘶哑,“我随着齐王殿下,这区区几个狱吏,又怎么放在眼里?”

咎皱起眉毛,看着这神出鬼没的道士,心里暗自揣度。

“东方世子,当日里我说你近日当有一场大劫,你只不信。如今可应验了?”

咎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云崖子在牢栏外慢慢的来回走动。

“啧啧,堂堂一国亲王世子,竟落得这般形状,这东桤国君,未免也太绝情些了。”

“道长。”

“世子唤贫道?”

“咎可否请问,道长涉险到这天牢里来,所为何事呢?”

“呵呵,贫道想为世子指一条生路。”

“为我?”咎扬一下眉毛,口气很是清淡,“我与道长岂非无亲无故——”

“呵呵呵……”云崖子低笑,“世子可不像那些个着意凡世俗物之人。”

“两回事。”

“那贫道若说,为一个荣华富贵,世子可信啊?”

“哈!”咎偏了一下头,“我如今,不若泥菩萨过河。做世子时未必能允下道长这般要求,莫说现在一介阶下囚了。”

“哦?”云崖子的表情有些意外,“世子像是对贫道的来意并无兴趣?”

因为背上的伤,只能用肩膀抵着牢壁借以支撑身体的咎歪着头苦笑一下,“当然要问清楚代价。想必道长是有备而来,而且,绝非无故。”

“世子果然是聪明人。”

“呵呵,道长一路跟随咎从楚都到东桤,就是再愚钝,也该想上一想的。”

“专意家国情仇之外,世子是连蛛丝马迹都不曾漏过的。”

“连楚七公主都知道,道长在咎身上留意,谅也非今时今日才有的事情。”

一时沉默,天牢里寂然无声,只有几只夜行的动物发出悉悉簌簌的细音。

云崖子暗自揣度东方咎,觉出这绝非一个娇养稚嫩的皇室子孙,看似温顺和气教养十足的表象下,有着极深的心机城府。否则,也不会将一个惊世的秘密瞒的滴水不漏。

“呵呵,”云崖子依旧是其义不明的轻笑,“或许世子听完建议,会明白贫道的用意。”

“那么,道长请明言。”

“贫道知道世子一向雄才大略,却不知这次,可有胆量——”云崖子极其缓慢的说着,顿了下,盯紧了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坐——天——下?”

东方咎耷拉着的眼皮猛然抬起,眼中一道精光射出,四目相对,俱是强势劲力的神色。来往间,不见了谨慎的试探和巧妙的回旋,挑战、惊异、狠绝、惩戒,各种含义轮番而上!无意间便是一场好斗!

“你可知,单凭这三个字,便可治你一个——谋逆。”

“哈哈哈!”云崖子面无惧色,“不愧是东方家的儿孙!这一开口,还是一副官家口气!只可惜,这国之天牢我尚且来去自如,想那东方平,又能奈我何?”

“这便是你要指与咎的生路么?”

“世子以为呢?”

“呵!倒也能哄得下黄口小儿开心。”

“世子不以为然?”

“痴人说梦何足为然?”

“那东方平就赚的世子如此忠心耿耿,竟被那仁义道德缚的结实!”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东方家世代为君,几百年来政明律清,文臣忠心辅国,武将战死疆场,无论朝官还是百姓,在我东桤之国,从无贰心之人。我东方咎可不想一场螳臂挡车的闹剧之后,徒增人的笑柄!”

“亏得世子还记得一个东方家!还不曾忘了,世子也是姓东方的么?”云崖子口气放阴,沉声说道,“若说外姓人想要颠覆你东方皇朝,确如你所说,不若痴人说梦,可是世子想清楚,你自己也姓东方!”

咎皱起眉头,紧盯着云崖子。

“那东方哲已经作了短命太子,东方平也是花甲之年,今番他执意要去了世子的性命,世子即便大义赴死,可曾想过,用不了三五年,你这东方一国交付谁人之手?”

云崖子一针见血,句句戳在咎心里。

“别的且不说,单单那哲太子的仇,世子不想报了么?”

被刺到痛处的咎脸侧肌肉蠕动,咬紧了牙。

“扎在哲太子身上的竹箭并非咱们寻常见的铁弓用的羽箭,而是南地山间所常用的一种劲弩,动力强劲,射程极远。用这种东西杀人,定是早有预谋要害你兄弟二人性命的!有这种武器的无非楚国与南溟,世子,难道不想扫平这两国,手刃仇家,为你王兄雪恨么?想那哲太子死时惨状——”

“够了!”咎的口气急躁。

“并且……若是世子真死在这天牢里,那楚七公主,莫不要归了南宫玉蟾了?”

话尽于此,云崖子深知东方咎也是聪明人,自会去想个明白透彻,也就不再多言。临走之前,留下一个同样让东方咎震惊的消息。

“据贫道所知,那韩氏兄弟夺了卢兴堡五万军马,一路往这帝都而来。世子,你的闪念间,便是天上地下两样儿的世界了!”

说完,往暗处一闪身,云崖子如来时一样,竟然悄无声息的隐去了。

咎扑到牢栏前面,两手抓住木柱,左右看过,竟真不见一丝儿影子,心里便是疑重。退到牢房角落里,咎在一堆干草上坐下来,手里捏着那个幽蓝的瓷瓶,紧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天微明的时候,天牢里突然又变得嘈杂起来。一个中气很足的声音伴随狱吏的喝斥声传来。

蜷在地上的咎不动生色,只略微把眼皮抬了抬。脚步纷乱间,一个新的囚犯被推搡进来,扔进了与咎对面的牢里。

牢门刚被哗啦啦的铁链拴上,那个人已经扑到牢栏前面,扬声高叫:

“东方平东方泰!你们两兄弟还要做恶到什么时候?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都来报应你们了!你们还不知悔改?还要继续作孽?收手吧!!再不行善积德,你们东方家真的要断子绝孙了!!”

锁门的狱吏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颤抖着说:

“你……你这个疯子!你找死啊?”一边说一边略侧头瞟了后边咎的牢门一眼,“等天明了王爷自然会来发落你!用不着你在这里鬼叫!”

“哈哈!我敢闯你们皇家禁地,还怕他杀头吗?我就是做了死的打算了!可是若是死也要让那东方平知道,他们有今天是多行不义的报应!”

狱吏慌慌张张的锁上门,不再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

“真是疯子!”

“你去告诉东方平!让他撅好坟墓,及早归天!哈哈哈哈!”那人还不罢休,手把着牢栏,把身体尽力贴在牢门上,努力朝着狱吏走的方向喊着。

这个空档里咎早已从地上爬起来,半靠着牢壁,细细打量着这个人。

看他的装束并非东桤本国人,帽子上有一圈灰貂毛,身上也挂了许多繁复的彩绣布片。黝黑的肤色,身材并不高大,却有一股桀骜的神色。

那人见狱吏走远了,不再拼命喊叫,喘着气从牢门前退了几步,靠着墙一屁股坐下来。须臾,等他喘匀了气,开始转动脑袋四下打量。这样便看见了对面在盯着他看的咎,皱皱眉头,不免生疑。

“嘿!”他冲咎扬了一下下巴,“你也得罪了东方平?”

咎点点头。

“为什么呢?”

“还没定罪。”

“还没定罪??看你一身血迹应该是动了大刑了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屈打成招?”

咎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屈的?”

“不屈怎么会还没定罪?那东方家惯有此道。”

“看来你对东桤的政律多有不满啊?”

“我当然不满!那东方父子夺我所爱,儿子死了老子还不罢休!简直不知廉耻!”

咎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你是西炎人?”

“当然!前日西炎那狗皇帝送女儿来这儿时,你该见过与我一般装束的人吧?哦——你在牢里见不到的。”说着低下头,拍了两下腿侧粘着的草屑尘土。

“犯了何罪被抓到这天牢里来?”

“擅闯驿馆!”那人头也不抬。

“你闯到那里去做什么?”

“当然是救我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你没听说么?西炎国那个国色天香的二公主,那便是我的爱人。”

咎闻言,皱紧了眉头。

“你不信?哈!”那人说着,从腰间扯出一块用丝绳拴着的玉玦出来,“这便是二公主送与我的信物。”

咎看看那块玉,又看看那人的脸,“那你的爱人为何被送到东桤来做太子妃?”

“所以才说那是狗皇帝!不管女儿的幸福,一心只管他国事好歹。”

“呵!”咎嗤笑一声,“身为君王不为国事着想如何说得过去?”

“那也不能拿女儿当礼物送!”

“你为何不去跟那皇帝求亲呢?”

“那狗皇帝嫌我身世低微!真是狗眼看人低!做皇帝我当然不行,可是出将入相,我可哪一点也不比他朝堂上那些蛀虫差!何况——”转了一下眼睛,满面昂扬,“也只有我,才能给二公主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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