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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6)

“嗯。告诫这两府知府,若有人借天灾之利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朕决不轻饶!”

“是。”

随后,礼部徐侍郎禀报本年会试各州科考安排情况;白卫门统领上奏颖州府山匪剿灭结果。诸等事宜,不一而足。

一个时辰之后,各项奏本基本完毕。骑兵都尉袁崇海略抬眼,得到皇帝一个微小的眼神示意后,移步出列,慢声奏道:

“北疆卢兴堡驻军三年防务期满,当派兵换防。”

“哦?”东方平合上手里的奏折,“卢兴堡如今守备为何人?”

“邑远张启昌张将军。”

“如今京里还有几位三品之上的将军?”

“还有二十一名,除御林军九位统领不在防务轮值之内,其余十二位皆可外派。”

东方平点点头。

“那么,就海平胡惟远胡将军吧。”

“是。”

“此外——”东方平沉吟一下,瞟一眼齐王,问道:

“齐王世子今年,有十四了吧?”

东方泰心下一沉,也只能拱手答之:

“下个月十五,便是十四生辰。”

“嗯——,齐王十四那年,早已封爵了。看来我这做伯父的,有些慢待侄儿啊。”

“咎儿尚且年幼,难当重任。还须历练几年,皇上厚待,恐折了他。”

“诶——,哪里话!前日宫中,听他谈吐已经是少年英才了。我东方家虽人脉不丰,却也不辱先祖名望。宣咎儿进宫来吧。”

东方泰情知不好,却也说不得什么,只好眼睁睁看着内侍官疾步奔出殿外,急宣齐王世子东方咎去了。

不多时,咎身着锦袍朝靴,束了缨冠,急匆匆进殿而来。白净细致的面容因为快马疾奔而涌上了一层涨红。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俯身跪在朝堂,咎纳头便拜。

一旁站着的自早朝始便沉默不言的哲太子望向幼弟单薄的身子,心下是大大的不忍。

“平身吧。”

“谢皇上。”咎站起来,却仍躬身低头。

“咎儿可知道,朕叫你来,是为何事吗?”

“禀皇伯,咎儿不知。”

“呵呵。你已年满十四,当是封爵的年纪了。”

“咎愚钝,怕有负皇伯偏爱。”

“朕已经决定了,你父子就不必过谦推辞。张禾,拟旨。”

“喳。”

“今封齐王世子东方咎为致远侯,加封天骑都尉,袭二品爵,世子位续。他日若有功名,再行封赏。”

齐王和咎一起拜下去,“谢皇上圣恩。”

东方泰的脸上,已经是灰败之色。

“免礼吧。咎儿,前日听你说军国大事,头头是道,伯父很是欣慰。东方子孙承袭这东桤一国,是当殚精竭虑,才不负祖先厚望啊。”东方平话音一转,才切入了正题。

“咎一定追随太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好!那么,朕派你去北疆军营,学排兵布阵,习得些弓马功夫来,日后若你王父当年,纵横沙场,如何啊?”

东方咎闻此言,抬头望向龙椅上的东方平。眼神平和,却透着狠决,不容反抗。

少年行

“皇上,这怕是不妥。”

谁都没有料到,第一个出言异议的,竟然是元帅窦毅。

东方平眯了眯眼,问道:

“有何不妥?为何不妥啊?”

“北疆穷山恶水,不见人烟,终年酷寒,雪冻千里。军中强健将士去得三年回来尚是憔悴,何况世子娇弱身子?倘若有何闪失,那我东桤其不痛惜?”

“就是因为皇侄自幼娇养,朕才送他去磨炼筋骨。不然,终是暖室花草,难成大材。”

“皇上,先皇当日托孤,嘱我凡皇室子孙,不论为帝为王,都要详加看顾。实是因皇家血脉稀薄。如今,圣上与齐王已过天命,唯余哲太子与世子咎二人。细致呵护尚且不及,哪有送去试险的理?”因为激动,老帅的胡子都在微微抖动。

窦毅承东方家两世恩泽,清正耿直,忠心不二。他心里只有东桤国强盛和东方家兴旺这两件事重要。三十五年前更是把自己的女儿嫁与齐王为妻。虽然咎并非窦妃所生,但总有祖孙之名。此刻情势,满朝文武也只有他能为咎辩上一言。

“哼!”东方平暗忖,若你知道这个新封致远侯前日还在算计要分你的兵权,怕是不会这么护着他了。

“我东方子孙岂是娇生惯养,贪生怕死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些,窦元帅不会不知吧?”

“历练成材自是要,可是,京中御林军,益州、峡州两处军营,皆可培养世子成材,为何偏要送去北疆那不毛之地?”

“诶——,老将军此言差矣。”惯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左丞相孙长权见东方平脸色不快,紧步站出来,帮着说话。“北疆虽气候险恶,却是兵家重地。皇上送世子去卢兴堡,正是托付重任与他。来日与太子文武合一,方能振兴东桤啊。”

“若世子有何差池,该如何?”

“胡将军向来谨慎细密,有他照应,自是妥当。何况卢兴堡军民若是知道世子爷驾临,定是奉若神明,详加照看,岂有差池之虞?”

一直沉默不言的咎转身对窦将军揖了一揖,

“谢谢外公为咎着想。咎已经长大成人,该是闯荡天下的时候了。外公放心,咎定会学好兵法,娴熟弓马,平安康健的归来的。”

说着,转身跪下,对着东方平奏道:

“皇上,臣愿往卢兴堡驻边。定不负圣恩,为东桤效一己之力。”

“好!不愧为我东方子孙!且去准备行装,十日后,朕亲自送你与胡将军上路!”

“谢主隆恩。”咎又拜下去。

他身后,齐王泰和哲太子两双担忧的眼睛看着,各有滋味在心里。

而齐王府里,小路子哭得已是梨花带雨。

“说得那么好听!既然卢兴堡那么好,他怎么不叫太子去?”

“胡说!你想被杀头么?”咎坐在书案后面的高背雕花椅里,好笑的看着小路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整理衣物,手里已是习惯了摩挲的泥哨子。

“朱莲碧荷她们呢?怎么是你在做这些事?”

“我才不放心她们做!一个个粗心大意的,要是短了爷的什么,到了那不见人烟的地方,可到哪里去置办?”

“小路子,你是越来越有闺阁气了。”咎忍住笑,打趣他。

“爷还有心开玩笑呢?这一去可就是三年!中间日子长着呢。若是在那里病了伤了,身边没个人照应,可怎么好?”说着又抹了一把泪,想想不对,“呸呸呸!乌鸦嘴!爷身子硬实着呢,怎么来的病?”看看并不当一回事的咎,又抱怨道:

“这兵营规矩也忒多了些。怎就不许个贴身的人跟去?又不是丫环,我一个小内侍,能坏得了什么规矩呢?”

“要是军中大小人人带个人在身边,还叫兵营么?”

“可您是世子啊。”

“所以才要做出榜样来。再说还有军奴呢,他们会照顾我的。”

“那些人粗手笨脚的会些什么啊?他们怎么知道爷的规矩呢?吃饭要硬些的碧梗米,汤是滚烫的好,菜须清淡可口。里外袍子要洁净,过了浆才上身。睡觉要清静,半个人一丝儿动静不能有的。这些恐怕都不能及,就别说读书写字的暖手炉,骑马射箭的大毛氅了!要苦着爷,可怎么才好啊?”

“我哪有那么娇弱的?”

“窦王妃临终嘱咐了我师父,怡侧妃临终又嘱咐了我。都是要照应了爷,莫让爷有半点委屈着。这下可好,往后到了那边,我可怎么交差啊?!”说着,小路子放声哭起来。

咎无奈的抄起本书挡住眼睛,不去看他眼泪鼻涕横流的娃娃脸。正在此时,上房里来人传饭了。咎连忙起身出去,

“快些跟来,不等你了。”

小路子连忙一边拿袖子揩脸,一边跑着跟上去。

偌大一张紫檀嵌银的圆桌,佳肴齐备,经年的女儿红透出浓浓的酒香。却只有正位上东方泰一人独坐。地下丫环站了一排,捧着手巾盥盆等物。

掀帘子进来的咎看见了,想到此后三年,恐怕都要是父亲一个人吃饭了,心里才泛些酸楚上来。

“爹。”

“快坐下吧,菜都要凉了。”

等咎洗了手,在身旁坐了。齐王吩咐一声,下人们便都退了下去。咎心里明白,是有些话要交待了。所以不急着举筷,静候着父亲的下文。

“咎儿,你可是真心愿去卢兴堡?”

“既然是皇伯的旨意,孩儿自是遵从。何况卢兴堡地处要塞,也是兵家重地。咎此去,是定要学些本事回来的。”

“可那里毕竟不若帝都。营盘地方,自有诸多不便,倘若不慎——”

“爹,孩儿在皇伯眼皮子底下都瞒天过海了这么多年,何况远隔千里的北疆。孩儿知道个中厉害,事关我齐王府上下的存亡,当然会处处小心。爹不必忧虑了。”

东方泰望着咎的稚嫩脸庞,心疼、担忧、不舍种种堆在面上,愈显憔悴。

“若不是生在我这帝王家,又何来这些纷扰。”

“爹,这既是我命,我便认命。又何况,这荣华富贵,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得着,也算是回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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