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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11)

听到这里驸马王诜忙咳嗽示意,阻止公主说下去。然后转而对王雱道:"公主深为岐王担忧,觉得既然皇上如此信赖王韶,并无必要再派岐王相助,真若要请人协助,也自有强将良臣,岐王在领兵方面没有经验,未必是最佳人选。还请王公子将此情告之令尊,务必请令尊禀明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王雱闻言笑而不答,却转头看着赵颢,淡然问道:"岐王殿下也希望皇上收回成命么?

"

赵颢与他相视一望,默契不须言传,只对公主驸马摇摇头,清楚而坚定地说:"姐姐姐夫为我费心了,但我很愿意前去西境招纳西蕃,为皇帝陛下分忧。"

赵颢知道,他与他的皇帝哥哥之间存在着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他无法逾越,因为这是由哥哥划出,并刻意保持的距离。

哥哥小时候是很疼爱和关怀他的,有时他会很怀念童年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他们一起读书、一起骑射、一起拒绝吃晚餐而在深夜携手溜进御膳房偷食吃,有时还会联手与同龄的宗室子打架,那时他们是多么的相亲相爱、同仇敌忾啊。他们既同父又同母,血缘最近,赵颢始终认为,这是一种温暖的关系,从降生之时便已注定,即使到生命泯灭的那天,这样的亲缘都永不会消失,这也是母亲经常教导他的,在意识到自己是皇族王子之前,首先要铭记的是他们是一家人,他们要友好互助、平安快乐地过完这一生。

哥哥对他态度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并不是很清楚,只是渐渐意识到,祖父仁宗皇帝、父亲英宗皇帝、曹太皇太后或母亲高太后夸奖自己的时候,他会从站在一旁的哥哥眼中察觉到一丝不快的神色,这种神色在父亲登基做皇帝后变得越来越强烈。他们开始变得疏远起来。

他刚开始并没多留意和分析哥哥不高兴的原因,心想人听到人们夸奖别人的时候总会有点不乐的吧,尤其是自己的学识、才华都不亚于被夸奖之人的情况下。是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哥哥优秀,他们一起接受相同的教育,表现出的成绩也相仿,如果说有些不一样之处,那就是他总是把老师教给他的话牢牢记住,并在心里想通其中包含的意义,而哥哥则不同,他往往会先想到这些圣人箴言的弊病,再提出来跟老师争辩一番,虽然屡屡受批评,但他却始终坚持。颢不认为这是什么缺点,甚至有点赞赏哥哥的做法,他是聪明而好思考的,他并不只满足于学习现有的知识,而是更乐于发挥想象,探索未知的新领域。而且他是嫡长子,比他们任何一个兄弟都有权继承父亲的皇位,有一天他会接替父亲成为一代明君,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哥哥会有嫉妒他的可能。直到有一天,那时还不满十岁的他的小弟弟頵跑来故作神秘地对他说:"颢哥哥,我知道顼哥哥为什么不喜欢你。" 

于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了以下这番话:"顼哥哥老是不听奶奶和父皇、母后的话,所以他们不喜欢他,他们喜欢你,因为你孝顺又听话。父皇不想立顼哥哥为太子,他希望你现在多读书,多学习治国之道,然后立你为太子。顼哥哥知道了,所以讨厌你。"

"不可胡说!"他立即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 

頵狡黠地眨眨眼睛,说:"不告诉你!"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他仔细回想奶奶、父皇、母后一向对他和哥哥的态度,这才开始明白頵说的话其实并不单纯是孩子主观臆想出来的理由,很有可能是这几位皇族长辈在商讨立皇储的事时不小心被頵听见了。

怪不得他们看他的目光往往要比看哥哥的柔和得多,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说是充满了希冀。怪不得父皇身体一直不好,却迟迟不肯立皇储。

意识到这点之后颢心情很复杂。突然知道他竟然有登上皇位的希望不免令他感到一阵理所当然的喜悦,然而想到哥哥的处境和心情立即又把他的喜悦湮没在了一阵深深的忧虑之中。

他花了一段不长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与其刻意去争夺皇位,让哥哥由此恨他而导致兄弟相残之事发生,他不如处处退让,使哥哥如愿继承大统,实现他富国强兵的心愿。何况,他本来就对皇位没有多大野心,基本上,他习惯于安于现状、知足常乐。

他们父皇的目光经常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游移。英宗赵曙一向不是个行事果断的人,在面对立储这样大的事上当然会犹豫不决。颢温和保守,传位于他他定会小心治国,作决断之前必会先征求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意见,谨小慎微地控制着国家航行的方向。而顼更像是一把火,你不会知道他下一步会点亮整个世界还是烧毁所有生存的资源。

治平三年十一月,在日益不容乐观的身体状况威胁下,英宗被迫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那时他已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一把皮包骨,气息奄奄,惟吊有一口气罢了。宰相韩琦奏道:"陛下圣躬不豫,不能临朝,中外不免惊疑,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安众心,而固社稷。"英宗点头同意。于是韩琦立即召来学士承旨张方平,命他入殿草诏。张方平进来后递上纸笔,请英宗亲笔书写太子名。英宗勉强接过,用颤抖的手缓缓写了几个字。韩琦接过一看,见是"立大王为皇太子",明白是指大皇子赵顼了,而他自己是属意于二皇子赵颢的,心中颇觉失望,又一想万一理解有误呢,便复奏道:"不知是否是指颍王顼,还请陛下亲笔写明。"英宗再提笔,在旁边加注了"颍王顼"三字。张方平即刻援笔草就,写成诏书,但仍留有太子名之空位,再呈英宗请他再次填入。英宗无奈再填。填毕,一掷毛笔,顷刻泪如雨下,他知道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而赌注便是天下社稷。那时他心爱的第二子颢的面容又浮上心来,让他痛楚得几乎晕厥过去。

次日,韩琦等人主持举行册立太子仪式,并大赦天下,万民同庆。英宗一人躺在病榻之上,听着磬鼓长鸣,只觉浮生如梦,越发无了可留恋处。这时忽感有一人走近,定睛一看却是二皇子赵颢。他亲手端着一碗汤药过来,轻声恭请父皇用药。

那时颢刚满十八岁,却已长得英挺伟岸,气宇非凡,举手投足全然一派皇族王者作风,然而目光永远都是那么清淡平和,仿佛无欲无求。

英宗看得潸然泪下,拉着颢的手问:"颢儿,你不怨父皇么?"

颢一愣,反问:"我为何要怨父皇?"

"朕立了你大哥为皇太子。"

颢微笑,道:"这很好呀,父皇的决定永远是英明的。哥哥一定不会负您所托,成为一位好皇帝。" 

当听到哥哥被立为太子时,颢是多少有那么一点失望的,但很快释然,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坦荡祥和的心境,他一直是个乖孩子,一个好弟弟,不会总是牵挂着别人说不属于他的东西。

英宗无语,只默默握着颢的手,泪落到失去意识的时候。

事实上,从那天开始他就说不出任何话了,拖到次年正月终于气绝驾崩。他在位仅四年,享年不过三十六岁。

治平四年,神宗赵顼即位后,正月戊辰日将当时封号为东阳郡王的颢进封为昌王,鄠国公頵进封乐安郡王。颢此时也深知因英宗犹豫立储之事大哥不可能不心存芥蒂,对他有防备之心。于是在三月丙辰提出请皇帝解除他的封号与官爵,让他为英宗长期戴孝守灵,但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等坚决反对,说着丧服守灵应按大行遗制,丧服以日易月,自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并依先朝典故,"昌王当与宗室同例,不容以私恩为异"。故此赵顼并没答应弟弟的请求。反倒是不久之后把他徙封为岐王,頵封为高密郡王。熙宁四年二月壬申,又进封高密郡王頵为嘉王。

但是颢可以感觉得到,哥哥进封他们兄弟的爵位,只是为了向两位太后及天下人显示他对兄弟的恩泽,而横在他们中间的那条鸿沟却不是这种恩泽可以弥补的。有时颢会想以他对哥哥的忠诚和顺从的态度来填平这道沟壑,无奈赵顼却毫不领情,仿佛认为颢填平沟壑就是为了走到他的宝座边,将他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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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5-24 17:13 6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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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的心)

眼儿媚(8):射柳

2003年03月17日10:03:01 网易文化 米兰Lady

射柳

并不是每个朝臣都能察觉到皇帝与岐王之间的矛盾,反而很多人都认为他们当真是兄弟情深、亲爱无间,如果说一些大臣的意见皇帝听不进去,那与他一母所生的二弟的建议他应该愿意去接纳,于是一些旧党大臣就把岐王看作了他们的发言人,但凡有反对变法的意见都会请他转告皇帝。

这种情况导致的结果是岐王颢沦为了赵顼发泄对旧党大臣不满的牺牲品。每次弟弟一开口提及变法之弊赵顼就会勃然大怒,有一次盛怒之下大骂颢道:"你又不是亲眼所见你怎知事情就真如他们说的那样,你从小就只会对别人惟命是从根本不管他们对你说的话让你做的事有没有道理。你善于学习但不懂得思考,这就决定了你一辈子只能跟在别人后面捡人家扔给你的残渣,而永远不知道你应该做的是主动去获取最好的食物而把你吃剩的残渣扔给别人。你只知守着今天的太阳,为它每天黄昏必然的暂时降落而悲伤,却不会想第二天它还会从东方冉冉升起而且比你以前见过的还要明亮。在你心中根本就没有真理这个概念的存在,你只是把真理等同于太皇太后、皇太后或她们让你信赖的任何人,你毫无原则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们和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并且甘愿做他们的棋子,为变法侵害到他们的利益而到我面前申诉,却难以意识到你被他们唆摆的命运是多么的可悲。别人都说你宽厚仁慈,但是为人君者还需要有一些比宽厚仁慈更重要的特质,比如清醒的头脑、敏锐的判断力和预见未来的眼光,如果没有这些,一个皇族的宽厚仁慈几乎等同于愚蠢,所以今天坐在龙椅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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