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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11)+番外

太后木然,“这么说,当初许安国退职,确是他们安排好的。”

周微澜道,“现下看是这样的。”她不再说话,也不用再说。如之前宰相府中邵秉烈等人分析的一样,当今局势,外戚权臣,如坐天平两端,若帝强,则两安,若帝弱,则互相倾轧。

由于懿圣太后谢衡娘家是前朝望族,于本朝并无根基,其本人又早逝,太宗立谢衡之子燕赜为帝,燕赜年少,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助力,所以太宗选立了任氏为后。对于五辅臣来说,皇帝年少,需要他们的智慧和能力为这个庞大的帝国服务,却不能任他们的权势强大到足以威胁帝权,所以任氏的家族就是制衡他们的砝码。这枚砝码足够重,也足够沉,然而对一个刚强的帝王来说,却只取其威慑之用。也就是说,当前的形势,圣明的雄主皇帝陛下是不会真的启用任氏家族的。

但任家却必须得站在皇帝的一边。

这个格局,是太宗生前铺陈的格局,也是弘德帝正在身体力行力图掌握的格局。想到这里,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尔等皆是历经甄考选中的最优秀的人才,悉之下之能人志士,莫不应尽数为朕所用,尔等今日立于此,尔等之能、之幸也!尔等须铭记圣人教诲,朕的教诲,牢记入试所发之宏愿,存最初蒙慧之纯心,勤慎奉公,克俭守礼,为天家效劳,为百姓谋利。”

冬至,按大周制,今春新取的进士重回应天殿面圣,聆听皇帝教诲。

应天殿是大元宫主殿,坐北朝南,正位于大元宫东西和南北两向的中轴线上。整座宫殿雄伟开阔,正殿可容纳数百人集会,是皇帝召见群臣和外国使节、举行盛大集会的地方。大殿高二十余米,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明间前檐减去金柱,百余名新科进士齐齐站立,后檐两金柱间屏前的皇帝宝座上,弘德帝年轻清越如天籁的声音徐徐传来,在高旷的大殿上隐隐回旋,最后一字落地,众人齐齐跪地拜伏,“臣等必谨遵圣上教诲,吾皇万岁!”

从应天殿下朝回来,弘德帝换上宴居常服,一袭白色镶金边的缺胯袍,乌纱卷云冠,将这位年轻的皇帝衬托的格外神采奕奕。

兵部尚书谢苍和神武营监军沈恭跟随皇帝,一会,凤仪宫的总管太监前来,汇报小皇子饮食起居情况,皇帝听完,笑着道,“将皇子抱来,见见两位大人。”

不多时,刚满百日的小皇子包裹在白绫金锻大红羽被里,被抱到长庆殿东暖阁,弘德帝举起小皇子向谢、沈二人展示:“朕的儿子,像不像朕?”

沈恭与谢苍今日联袂而来,本想向皇帝汇报柳皇后的长兄、新任的户部郎中柳如辉近日来的败行劣迹,现下看皇帝正在兴头,不得不把话咽下喉中。

谢苍却自有玲珑,一面夸赞小皇子面满如月,神态端庄,一面待宦官乳母将皇子抱走,笑吟吟地向皇帝建议道,“皇上,时至冬至,长安城各处很是热闹,特别是晚上,安康坊里酒宴不断,真乃有大周盛世之相。”说到这里,接到沈恭递来的怀疑眼光,他不理会,皇帝却没察觉,被他所言勾起了兴致,“哦?何等热闹?比宫里的酒宴如何?”

谢苍道,“皇宫有皇宫的繁华,坊间有坊间的趣味,不可比,不可比。”

弘德帝少年心性,“好一个坊间趣味,不如就叨劳二位带朕去见识见识那坊间趣味吧。”

从宫中出来,沈恭埋怨谢苍,“谢大人,好生生的怎么要引圣上去那种地方,护驾责任不说,万一真将皇上引上不正之路如何是好?”

谢苍道,“不让皇上亲去,方才你为何不直言柳某之行径?”

沈恭无语,“可是……”

谢苍拍拍他肩膀,“放心吧,圣上虽然不乏顽心,但心志远大,断不会被俗乐遮蔽。”

初初到沐辉宫的第二天来了初信。负责教管她的余韵将经带、棉巾等信期之物交与她,“恭喜你,从今日起,你就是大姑娘了。”初初接过,余韵又嘱咐她,“这几日,你便在屋子里呆着,不用去殿前伺候。”原是古人有规矩,女子经期之时身带污秽之物,须避静自处。初初自然应下。

从那一日起,初初渐渐适应了沐辉宫的生活。她年龄小,分配给她的工作不重,任太后见她聪慧,便渐渐的将纸笔上的活交给她,太后爱棋,时时又唤她陪棋,初初棋艺稚嫩,任氏少不得亲自教导,倒比单纯下棋又多一倍乐趣。众宫人见这位新来的小宫女颇受太后宠爱,自然没人轻易寻她麻烦。

这一日,天上飘起细雪,沐辉宫内温暖如春。午后时光空闲,任太后用完午膳,不想一时就睡,唤初初与她念诵书籍。正读到昏昏欲睡处,忽而外间重重的脚步声,初初认出是总管太监钱为义,停下念读,果然,钱为义的声音在屏门外响起,“太后,凤仪宫的李宫正来了。”

李宫正就是柳皇后的乳母李氏,太后一听,顿时消了盹意,坐起身,问,“她来做什么,”一面对初初道,“你下去吧。”

钱为义轻轻道,“还抱着小皇子。”

任氏听到这里,心里头有了数,起身理了理发饰,“让他们进来吧。”

李氏抱着小皇子,一进来便向凤座上的太后跪下,“奴婢拜见太后殿下。”

任太后道,“你抱着孩子,快起来吧。”

“谢太后,”李氏站起身,太后道,“怎么就把孩子抱过来了?过来给我看看。”余香走过来,李氏忙将孩子小心的交到她手里,太后一瞧,孩子粉扑扑的小脸睡的正香,抚弄了两下,抬起凤眼,“嗯?”

李氏连忙道,“回娘娘话,因我们娘娘前日受了风寒,一直没好,怕将病气过给小殿下,娘娘希望,能请您看管一段时日。”

任太后道,“皇后自生产以来,身上一直缠绵不畅,怎么又染了风寒?”

提及此事,李氏便伤心。三个月前,柳皇后虽如愿诞下龙子,但生产过程并不顺利,产后还落下了xia身一直淋漓不净的毛病,各路太医延医问药,不知用去多少珍贵药材,总是不见起色。略打起精神道,“前几天好些了,见落雪好看,没忍住出去转了转,不成想就受了寒,已经烧了几日了。”

柳氏受寒,任太后其实一早知道,此刻却装着才知晓,淡淡的哦了一声。

李氏着急,试探着问,“太后,小皇子……”

太后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李氏毕竟是下人,强忍着脸红赔笑,“皇后身子不畅,本来应当亲自来的……”

余香笑着打断她,“皇后殿下生病,我们娘娘岂会这时候挑理,只是殿下现在把小殿下抱来,是怕皇上把小殿下交给方贵妃照看吧?这才想到来求我们娘娘。”

任太后没有制止她,李氏臊的满脸通红。实话说,自柳皇后喜信,一直到她生产,太后确实关爱有加,但龙子诞生后,皇帝提拔了柳氏长兄,柳氏一家登时鸡犬升天,颇有些忘乎所以了,甚至柳氏本人产后一直称病,未免不像之前礼数周到。

当面锣,对面鼓,彼此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李氏嗫嚅着有些说不出话来,最后跪倒在地,眼泪流下,“太后,皇后娘娘年轻、不懂事,但小皇子是第一等大事啊,娘娘她再不懂事,也知道除了皇上,您是对小殿下最关爱的人!您老人家宽宏大量,便只当是为了小殿下……”

“好了,”李氏哽哽咽咽,太后开口道,“孩子和乳母留下,你回去吧,皇上那边予与他说。”

李氏大喜,忙扑地叩首,“谢太后恩典。”

初初再回到内殿,暖榻前多了一台婴儿床,太后唤,“过来瞧瞧,”初初上前就要行跪礼,侍女余香止住她,“小殿下还小,不用大礼。”初初便弯下腰,孩子已经醒了,刚吃过奶,脸儿红扑扑的,小手小脚自在地蹬踹着,显得很有力。初初抬头笑道,“小殿下真有精神。奴婢的侄儿予印小时候好像只知道睡觉呢。”

太后道,“麟儿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你平日里无事多陪他玩玩。”初初应是。

在太后的交涉下,皇帝应允柳皇后病中由太后代为抚育大皇子,柳皇后自然千恩万谢,其他宫嫔自也无话可说。

大皇子移居沐辉宫后,皇帝增派了守卫。一日,初初在殿内行走,突然一个声音道,“盛姑娘,是盛姑娘吗?”

初初站住回头,微微一愣,一个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身着侍卫的衣衫,她认了一会才想起,忙微蹲福身,“原来是邱公子,你怎么会——”

原少年竟是邱太医之子邱汉生,初初离京之前曾去任四老爷府上带父亲送药,二人有过一面之缘。

邱汉生忙道,“经家父和神武营的大人举荐,我参加了内卫的考试,被取中了,现在赫连大人手下当职。”赫连成风是内卫的副总管之一,很得皇帝信任,初初祝贺他,“原来如此,恭喜邱公子了。”

“叫我邱大哥好了,”上一次的一面之缘,初初的美丽给邱汉生留下很深的印象,后来听说围绕着盛家之事朝堂又起了些许波折,胡总管被杀了,盛家遗女也被重新召回牢中,听到这些消息,联想起初初的品貌,闲暇时不免为她叹息,今天是他被派到太后殿当值的第一天,竟然看见了她,不免十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