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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初(57)+番外

钟太君如何能被她说服,冷嘿,“巧言令色,妖邪之物,人人得以诛之!”她站起身,竟是杀意不减,暗的不行强要来明的。

情急之下,初初迎刃而上,大声道,“那么,您的侄女钟青璃,又有何妖何邪,需要您非将她也置于死地?”

钟太君一愣,双眼暴睁欲眦,“贱人,你竟然敢提青璃!”那三个字已然成了沈家的禁忌,几年来无人敢碰,老夫人一怒之下,捂着胸口咳嗽,金戈连忙上前扶住她。

初初毫不畏惧,继而淡淡道,“既然是以成败论英雄,又何必说那么多正义。我不会由着您摆布,老太太。”

话已至此,钟太君冷厉的眼看着她,声音低哑,“你拿什么跟我谈?”

说到这时候才真正入港,初初放缓语气道,“皇上要我假死入宫,改头换面,他的人很快就会到,或就在今晚。如果您杀了我,岂不真会令君臣反目?”一笑,看向钟太君,“我倒真成了那妖女了。”

钟太君冷哼,“我凭什么相信你?”

“没关系,您可以不相信,只消等上一等,或者赌一次。”

钟老太君咬牙,“说下去。”

初初越发冷静,“我愿意离开沈家,离开沈将军——我愿意死去,但我必须继续活着。”

“我能给你的,皇上也可以给,为什么来找我?”

初初冷冷道,“老夫人,如果我愿意进宫,压根儿不会来找您。”

直到这个时候,钟太君才真正第一次正眼看向面前的女子,只见她容色虽是无双的娇媚,却是一身霜华,气度逼人。

“离开沈家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天地广阔,当有我的一寸之地——或许我会去云南,寻找我的侄儿。”

经过一段长长的沉默,钟老太君道,“我需要一个誓言,你会离开沈骥、永远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集的誓言。”

这很公道。初初盛满水色的眼睛晃了晃,轻声道,“我盛瑜溪对天发誓,如果再与沈骥将军有任何联系,当与族人一样遭到屠戮而死。”

钟太君缓缓坐到椅上。

初初跪下,向成亲那天一样对她行大礼,最后站起身,“老太太,我毕竟曾是您的媳妇,此一拜,再无其他恩怨。”转身离去。

门上传来轻叩声,初初回过神,墙壁上的铜镜映出自己现在的相貌——那是一个皮肤微黑暗黄、衣着简朴带着些土气的普通年轻妇人,她打开门,李医娘进来,取下斗笠,“事情办成了。”

初初打开纸张,只见上面写着:岭南道朱提郡如意坊三巷甲六号。虽然这地方闻所未闻,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她心里却不禁激动起来,已经四年了,初初还记得那时候才刚三岁的小小孩童,每天晚上都要牵着她的衣角才能睡着,现在都已经开始读书,并且字都写的不错了。

李医娘将沉甸甸的青布包裹打开,“喏,李夫人还给了二百两银子。”

初初微皱起浓粗的一字眉,“再不好欠人家的情了。”

“既然已经欠了那么多情,又何必再在意这一点?”李医娘不屑她的迂腐,伸出手指头掰着数,“行路、住店、雇佣仆人,”眼睛往架子上已横,“——喏,那里还有个顿顿得吃肉的,钱多不压身,我的小姐。”

枭鹰见说它,淡金色的眼睛不屑地向她们一瞥,飞到窗口向外面观看。

两个人便开始盘算行程。虽有了目的地,却不知路在何方,初初道,“你我两个妇人,没有男子陪伴无法行路,先要去买几个仆人来才好。”

李医娘深以为是,“不过我们都没买过人,就怕看不好。”

初初道,“在宫里这些年,别的没学会,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那些个奴婢们,能比宫里的人精滑古怪了去?且去看看吧。”

西市坊过了午时(中午十二点)就歇市,两人这就戴上斗笠帏帽要出门。枭鹰看见动静,扇着翅膀飞到门口,初初一指头将它戳回去,“你待着,若少了一两银子,回来拔光你的毛皮。”枭鹰愤怒得厉叫一声,将她面纱从帏帽上撕下来,李医娘看着她那张脸道,“你就这样出去也好,保准不会有人多看,若是蒙上纱,保不齐还有浮浪儿盯着你那身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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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与李医娘两人先到客栈旁边的金店兑了些通宝,往西市坊行去。

李医娘说的一点不错,路上果然没有人多看她们。只因她们不仅容貌暗沉普通,穿的也都是乡镇里妇人进城的打扮。那时候长安城逐渐开始讲究奢华时髦,妇人们把发髻梳的高高的,尺把长的钗簪都敢插戴,涂着白白的粉儿,红红的飞霞妆,大红大绿大紫的衣裳,或者还有碧眼胡服的胡姬,像柳溪溪这样乡下来的土鳖没人多看。

到人市上找人牙子,大抵是看不上她们的土气,那些老练油滑的都没大上来,初初看见一个不多话却认认真真的,对他道,“就你吧。”

买人必须有人牙子居间见证,这人牙子姓胡,问二人,“敢问夫人要买什么人?”

初初道,“我是孀居之人,这个是我的姨母,我两个要去岭南投奔亲戚,小哥觉得需要哪些人?”

胡人牙看看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蒜头肉鼻子,信了她二人的亲属关系,问,“夫人家里就没有一个下人吗?”

初初道,“我本也是外乡人,原有个老家仆死去了,家里原有两三个下人,都是本地的,不愿意随我们去那么远,都发赎了契约。”

胡人牙点点头,“夫人是善心人。”思考了一会道,“既然要远行,最少需要两个男仆,一人驾车秣马,一人随扈,还要一个女仆,打扫浆洗,您二位也宽醒些。”沉吟了一会,“不过,去的路程远,那边现在又在打仗,怕是价格上要贵些。”

初初听他说的实在,点头道,“只要人好使唤,多花费些也是该的。小哥你给我们上心挑,我们挑到合适的,自然会多谢谢你。”

胡人牙连连应是。

到了人市上,胡人牙着实是实在人,也不把她们往那些精致的奴婢那里领,直接到粗工那里,“粗笨的好一些,没那么多想法和要求。”

转了半天却没有太合适的,不是初初她们嫌太不灵光,就是相中了对方却嫌太远,不愿意去。

胡人牙是老实人,眼见快落市了,陪了大半天没做成生意,也没什么怨言,初初对李医娘道,“姨母,去买些梨子给小哥解解渴吧?”胡人牙连连说不用,李医娘道,“我们也渴了。”说罢自去市场摊贩那里买了些梨子,她们却不吃,只给胡人牙。胡人牙心道,怪了,这两个女人虽乍一看土里土气,声音却都那般好听,相处下来跟春风云朵似的,自己大半天也不嫌累。

刚咬了一口梨,就听那年轻点的妇人“咦”了一声,问,“那一个……”

胡人牙一看,屋檐下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背靠着柱子站在廊下,半闭着眼,嘴里叼着一根草,都深秋了,他还只穿着短膀衣裤,露出手臂,胳膊上还有伤。顾不上吃梨,他忙摆手道,“使不得,那人只做短工,不签长约,更别提卖人为仆。”压低了声音道,“他原先是在宫里面当差,武艺是没说的,可惜老爹犯了事,被圣人杀了,他也流落出来。做一阵工便吃酒打架,这样的人千万使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炸死,嘎,向某干果的神来一炸致敬

第40章 起程(新)

————————————惟有相思似春|色,别意与之谁短长——————————————

初初却一直盯着那人,李医娘看出来不对,凑到耳边轻问,“你认识他?”

初初没回答,对胡人牙道,“小哥,劳你去问问他。”胡人牙虽不情愿,还是过去了,轻轻对李医娘道,“他是邱太医邱先生的儿子。”李医娘知道些前面的情况,这才了然。

没多时,但见邱汉生抬起眼,朝她们这边看过来,初初见他原本温文俊秀的一个人,现在变得这般肮脏落魄,眉眼带着些凶恶之意,不禁心头一阵紧缩。

邱汉生抱着胳膊,嘴里衔着草往这边看,似是一时没有拿定主意,初初索性走过去,李医娘连忙跟上,邱汉生问,“你们要去岭南?”

“对。”初初压低了声音。

“去哪儿?”

“朱提郡。”

“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们也没去过。”初初看着他道,“刚才胡小哥说你武艺很好,与其在这里做短工,不如跟我们去岭南吧,我按长工给你工钱——待到了地方,你想留下也成,想回来也成,怎么样?”

“没兴趣。”眼前的小妇人暗黄的脸儿,装扮也十分乡气,声音却娇嫩,那一双眼角微微耷下来的眼睛,邱汉生心里一阵刺痛,闭上眼仍靠到柱子上。

初初失望地闭上嘴,李医娘道,“既然他不愿意,咱们走吧。”初初走了两步,回过头道,“岭南很远,外头很大,有许多的机会,我们住在永驿坊的清风客栈,你若是改了主意,便来找我。”

那邱汉生好像是睡着了。胡人牙陪着她们一边走一边道,“我就说他不成……”就要到午时歇市了,胡人牙便要回去,初初摸了约十个通宝出来,“耽误你一上午,这些去打些酒吃吧。”胡人牙推了三次推不过,只得接了,初初道,“明儿我们还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