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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深宫终成灰(103)

众人大惊,青廷看向于氏的眼,冻到了零下,于氏双腿一软,先跪下了,刷白着脸,叩头道,“没有,妾身没有……”

青廷令两个嬷嬷架住了她,另一人在身上搜摸了,从腰间掏出了一小瓷瓶子,拔开,嗅了嗅,转向青廷低声道,“是砒霜。”

“不是的!”于氏更加惊恐,她转向了身后,正看到铮铮深黑而笃定的眼神,欲张嘴辩解,却又想到她刚才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一口气哽在喉中,她软倒了身子。

于氏被押在王府深院,已有一昼夜了。这二十四个时辰里,她每时每刻都在回想郑氏刚刚倒下的那一幕,自己何其的惊慌讶异,而更讶悚的是,一只冰凉的手立刻搭在自己胳膊上,使力拖住,耳边是万氏的声音,“姐姐,别忘了还有祉烨。”

又是一个寒颤,她神经质的抖了抖身子,仿佛要甩掉一条盘附在自己身上的毒蛇,呵呵呵,她哑笑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原来就是那傻乎乎的螳螂,稀里糊涂为别人捕杀了一只自己碰都不想碰的蝉!

“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于氏惊恐回头,乍入的烛光让她眯起了眼,“啊!是你!你竟然还敢来?!”

铮铮掩了门,背挺得很直,“听说姐姐不愿招供,妹妹自持与姐姐平日里还有几分交情,便自报奋勇,来了。”

“你竟然——”于氏扑了过去,很轻巧被对方躲了开,她跌倒在地,声音被一昼夜的愤怒和焦渴磨得嘶哑,“你,你这个贱人,竟然陷害于我,我,我要告诉王爷,你也别想躲过!”

铮铮对着她,有着一贯的优越和优势,此时更甚,她笑道,“你若真要告发我,一早就说了不是?”说着蹲下身子,对上她干涩鱼白的眼睛,“我今日来,是愿与姐姐做个交易。”

于氏抓着地下的干草,手指骨都要抽筋,铮铮一字一句,“姐姐应了所有的事,我收养祉烨……”

于氏疯狂得打断她,“你还要将我的儿子也抢去?!”

铮铮慢慢等她平静,继续道,“我带着祉烨,必将他扶上世子的位子,姐姐还不满意么?”见于氏还呆愣着,站起了身,睥睨着看她,“事到如今,姐姐还怀疑我的能力?”

于氏继续呆愣着,半晌,她缓缓抬头,“那个指认我的人……”

“放心,她已经死了。”

“果然是你派的,”于氏苦笑,眼中终于流下泪来,“还有那瓶子?”

“姐姐是说这个?”铮铮从怀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瓶,略有些得意地晃晃,“姐姐使人放的,其实并没有毒,”说着小心得将它揣起,“而那一瓶,说不得,是妹妹后来跟你说话时,放进去的。”

于氏低下头,沉默了好半天,终于干哑着声音问道,“如果你也有了儿子,如果你骗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铮铮唇角勾起一抹笑,“你不知道,你只能赌。”说罢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于氏唤住了她,“为什么,你不是也很恨她?为什么不是杀她?”

铮铮知是问的子钰,唇角一顿,轻声道,“她也配!”

接下来对于氏的审讯便很顺利,她第三日便招供,称自己想做正妃,因此便寻来了药,未料青廷查问的迅速及时,终露了痕迹。

三日前,静香院。

子钰站在窗前,静静得望着窗外,中秋刚过了一日,月亮还很圆,此时正是它的好日子,那素日里皎白的光也变得银白,带了些微的侵略性,仿要把这满天,都铺染了。

郑氏,想到那个温雅贤淑的女子,那个近些年一直回护着自己的女子,她心中掠过一阵痛,这痛是真切的、鲜明的,这两日时时发作,最甚时甚至对自己都产生了一股恨意。

但,她万铮铮想做正妃,她又何尝不想?而前进的路上,恰郑氏才是那最大的阻碍。子钰知道,铮铮都不是主要的,她的哥哥,是背景也是拖累,但郑氏,却是青廷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的正妻,除非——有意外。

而这些,都是绝对不能对他人言说的、得深埋在自己心中的秘密。子钰闭上了眼,心中再冷静清醒不过,这无关什么不得已,一切都是自己选的!

听到德芬进来,她回过头,“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德芬点点头,上前低声道,“果然是万娘娘安好的托,幸好王爷的人抢先一步,不然就被她派去的人给害死了。”

“王爷太聪明啦,”子钰叹道,“太过聪明,到给我们省了好些事。”

德芬应道,“王爷找了个替死鬼,估计现下已经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奴婢真佩服您,当初我这猪脑子还想着万一不成,安个托儿去指认于娘娘,幸好您制止了,若真那样做了,就糟糕了!”

子钰笑笑,“永远别轻易在别人的计划里画蛇添足,特别是当面对王爷这样聪明的人的时候。”

德芬叹服着点头,又问道,“恭人,我还有一事不明,您怎么如此确信,万娘娘她,不是冲您?您饮下酒时,奴婢都快紧张的尿裤子了!”

子钰淡笑着转过身子,“在咱们万娘娘心目中,我哪里配!”

逐权者

每一个丑闻都需要一个谎言来掩盖,而无论多捉劣的谎言也都会有人相信,虽然总会有人根据前因后果能推敲出个一二来,但,大多数时候,只要有一个体面的说法,能够迷惑住大多数人,对于上面的人来说,也就够了。

宁王府的郑氏王妃,在中秋之夜,当着驾到的太妃之面,被侧妃毒杀,这样的丑闻,无论是宁王府,还是整个皇室,都是承受不起的。在和帝的默许下,中秋之后第六日,宗亲府正式介入调查,得出的结论是郑氏因病暴亡,至于于氏,则是半点没提,或是在接下来不久的日子里,连一个名头都没有,就这样不明不白得消失了。

无论怎样,两条鲜活的生命,两个虽已过了青春年纪、但也都有过美好时日的女子,就这样花零瓣落,从此只存在于某些人的记忆之中。

虽说这件事就这样遮掩了过去,但它对于宁王府,和青廷,却实实在在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郑氏的家族虽说都已不再占据朝中的重要职务,嫁给青廷后也未生子,但她以自己在王府中近二十年如一日的表现,令她不仅赢得了青廷的信任、其他妃妾的尊重,还有府内上下所有人的敬重。如子钰所想,她是青廷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的正妻,除非有意外。

现在意外发生了,青廷发现,郑氏于他,早已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妻子,还是家人、亲人、和亲密合作的伴侣。失去这样一位自己可以无限信任的人,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无论是对于妻妾之间的关系,还是府内繁杂的各项事务,它都打破了原有的秩序和平衡,需要重新建立。

而且她还发妻,虽然对她一贯是敬多于爱,但发妻对于男人来说,那是成年的见证、是家族的印礼,是从青涩少年转向成熟的转折,她虽然不拥有许多的宠爱,但那与他共同经历的最多的记忆,便足以让其他女子愧不能及的了。

当然,更为重要的,还有其他……

淳于郭推开书房的屋门,见青廷背身立在桌前,身影沉重。沉吟了一下,他轻声唤道,“王爷!”

转过身,青廷的面容疲倦,眉间深拧了一个川字,淳于郭又道,“王爷,您要节哀啊。但现下事情已过了七八日,该怎么样,须尽快拿一个定夺出来。”

青廷一抬手,“懂,这些我都懂,可,唉!”长叹一声,淳于郭连忙接上问道,“您难道还有所犹豫?”

青廷坐下,右手握拳抵住眉间,“我终究是大意了,本来如果稍稍注意,是可以提早发现的……”

淳于郭也跟着坐到了他对面,“但您毕竟查出了真相,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有什么用?”青廷张开眼,双目中满是红丝,嘴里含了多少苦涩辛酸,“素心她,再也不得生返。”

淳于郭不再答话,有些事,他知,他也知,但不能明说。这王府虽不比皇宫里,但也处于最高权力的边缘,围绕着这些权力的,最不缺的便是各色人等的野心,于是便有了争斗,而越往上争,斗得就越残酷,赌注就越大,再周全细致、老谋深算的玩家,都免不了损失,只不过什么时候、损失多少罢了;而反过来,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是在关键时刻损失了关键的棋子,一切又都是可以挽救的。

淳于郭于是话锋一转,缓缓道,“此事到给我们提了个醒,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小心,特别是自以为顺利的时候。王爷,老夫有个建议,应当藉由此事,对我们其他各条线路的重点人物、事宜,都重新盘查,以防再有万一!”

青廷放下手,点头道,“先生说的,正与我想的一致。我也是这阵子万事皆顺遂,以为家里是太平的,却不料生就来了这么一个教训!”皱紧眉头,他心中其实明白,权力,实是一头凶兽,在获取它的过程中,或早或晚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只不过,他未曾料到会如此快、这样猛,心中一痛,这便是父皇曾经说过的,逐权者,终将被其反噬吧!

月上梢头,天空是灰蓝灰蓝的,几颗散星,孤寂的撒在天边,衬得月色更静。青廷信步踱到和合亭边,这是他大婚时成祖亲笔所提,但郑氏却恰亡于此,且是为他人所害,死于非命,青廷的心中,又是一股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