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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深宫终成灰(108)

这事还得从八年前丁家祸事说起。丁家倒台时太子年幼,尚有些懵懂无知,且贵妃当时肃杀坤宁宫旧人,因此虽说丁皇后一直幽居冷宫,但皇宫内外对此都是讳莫如深,太子也一直以为,丁家祸事后,母亲已经因病而故。

直到两年前,机缘巧合,一个侥幸逃脱的坤宁宫旧奴不知从哪里冒出,告诉了太子,他的母亲丁皇后,不仅没死,而且一直就栖身在离他不远的冷宫!那旧奴还说了许多,包括贵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利用宁王府构陷丁家、陷害丁皇后,等等等等,太子闻言,顿觉自己一直以来依存的世界,刹那间倾覆了干净。

两年前,太子在隐秘的安排下,见了丁皇后一面,后来又见了两三次,今年开春,眼见其身患疾病,不得救治,是以一时冲动,便进言和帝,希望将其从冷宫内放出,父子之间有了激烈争吵,才引发了和帝的病症发作。

方氏又苦劝了太子半日,才令他打消了再去冷宫的念头,但他还是吩咐了亲信仆人前去送药。方氏回到房中,想到父亲方敬儒先前所言,终于提起笔,写起信来。

说话间已到了六月。

这日天气闷热,空气中凝结着潮湿的水汽,却不下雨,闷的人透不过气。

午后时光最难打发。天热,睡不安稳觉,邱氏便带了女儿碧萌房中做些女红针线,娘儿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也近了晚膳时分。

望着女儿垂着脖颈认真的样子,邱氏不由有些恍惚,碧萌一抬头,看到母亲这般神情,面上带了询问之色。邱氏一笑,“无甚,只一转眼,你也一十三岁了,早则一两年,迟则两三年,你父王也该给你寻个婆家,”见女儿羞红了脸,自己笑容里却带了几分落寞,声音也愈轻,“只是到时候,娘就更没个伴啦……”

碧萌刚要说话,却听见门外声响,紧接着帘子一掀,邱氏一见,来了个稀客。

来人却是铮铮。邱氏有些奇怪,她们俩一直无太多往来,特别是郑氏亡故之后,本该她来接管这府务,但她一则无才,二则怕事,所以便向青廷告了饶,全交给了铮铮打理。而虽如此,邱氏却并非是个不明白的,眼见着对方是个爱声气的,自己的位份名义上却高过她,便时时与她避开,省的两下里难做。

然则今日,邱氏见铮铮面带几分殷切,笑的欢喜,又是主动上门,便打发了碧萌,只看她有何话说。

果然,坐不多时,铮铮便奔了主题,邱氏闻言,有几分吃惊,正不知如何作答处,又听丫鬟报说,青廷来了。

青廷进屋时,见到铮铮,也有些意外,她两个早站起了身候着,此时见他神色,铮铮先笑开口道,“妾身今日来找姐姐,却是有一桩喜事,本想先问问姐姐的意思,可巧王爷来了。”

青廷嗯了一声,坐下了。

铮铮看了邱氏一眼,便继续,“到下个月,祉烨便也满十六岁了,妾身忖度着,不如早些为他筹划一门亲事,今日里听说邱爵爷的大女儿,正是刚满了十五,我这急性子,便先来向姐姐打听了。呵,若有何不妥的,王爷可别说我!”

这两年,铮铮打理府务,很是尽责,她未出阁时本就是当地的百花之首,嫁过来之后的几年有些消沉,而自当家之后,便如那拨了乌云的日头般,慢慢又流露出未出嫁时的光辉来,说话行事,亦愈加大方有度。

青廷转向邱氏,“你的意思呢?”

邱氏不置可否,含混答道,“妹妹提的突然,我一时也……或者先问问哥哥?”见青廷不语,又加了一句,“全凭王爷做主!”

铮铮见状,笑道,“都怪我,确是性子太急,想起一出是一出,这里先给姐姐赔罪了。”说着福了一下,邱氏忙将她扶住。

青廷点点头,对铮铮道,“祉烨的婚事,是时候想想了,你能主动想着,很好。但不急在一时,多圈出几家来,他是长子,孤要给他挑一门最合适的。”

铮铮见他认可,心中欢喜,也跟着说道,“妾身也是这般想的。”

子钰第二日便听说了,德芬边上忖度着她脸色,问道,“万娘娘是不是想与邱家拉拢些关系?便把文章做到小郡王爷的婚事上了。”

子钰轻轻点头,半晌一抿嘴,“不管她。”

德芬接着叹道,“咱们家小爷,也得快点封个郡王才好!”

子钰笑瞟了她一眼,“多操心那些有边的事吧,这些没谱的,说了也无用。”

德芬吐吐舌头,看着自家娘娘平和的面庞,忽然想到去年她封妃时,马嬷嬷和霍家夫人明玉也都来了,马嬷嬷喜得合不拢嘴,明玉欢喜之余,却有些为她抱屈,直说封的晚了,早该封了——问她自己什么感觉,她笑着说——“比嬷嬷的欢喜少些,比明儿的不满也少些。”

再看看子钰,德芬知道,自家的小爷,一定能封上郡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子钰哪管德芬脑袋里想什么,一抬头,看见杜兰拉着祉昇进来了,祉昇扭着身子,满脸的不情愿,见到他娘,却往后一躲。

“怎么了?”

杜兰把祉昇往前一拎,“娘娘快看看吧,小爷有些不对。”

“怎么?”子钰一听,忙摸着祉昇身上,“是不是又淘气,碰到哪儿了?”

“不是,不是!”祉昇扭着身子闪躲,“别听杜兰姐姐的,我什么事都没有!”

“站好!”子钰稳住他,问向杜兰。

杜兰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看着小爷走路,有些怪怪的,现在洗澡也不让我们在近旁……”

祉昇脸有些红了,扭头喊道,“我都七岁了,哎哟!”却是子钰趁他不注意,扯开了他衣裤,或是碰到了哪里,疼得他一唤。

子钰又是担心又是焦急,生怕他是伤到哪儿了,见他还扭皮糖一样的,脸一板,“娘也看不得么?”

祉昇这才止了乱动,却自行趴到床上,藏起了紧要所在,只露出一个嫩呼呼的小屁屁。

子钰几个一看,不禁莞尔,德芬更是笑弯了腰,祉昇脸臭成了一块大红布,回过头,想发怒,却被娘亲凉凉的手按住,子钰强忍住笑,向杜兰吩咐道,“快去拿些甘草粉来,再煮些花椒水,给昇儿擦身。”

又过了几日,青廷见祉昇这几日脸都臭臭的,特别是见着杜兰德芬两个,更是垮着脸不甚理睬。晚间提起此事,子钰笑跟他说了,青廷便踱到他房中,祉昇灯下正习练着毛笔字,见他来了,忙放下笔,起身拉他到自己近旁,看自己所练之字。

青廷指点了一翻,末了笑问,“你腿上的痱子,好些了?”

小家伙很为自己屁屁上长了痱子感到不好意思,他脸红透透,装着整理桌子上的毛笔纸张,含糊道,“都好啦,娘说再抹两天药,就可以骑马了。”

青廷觉得有趣,继续问道,“这两天,都是你娘给你抹的药?”

“是的,”小家伙继续严肃地与父亲讨论自己的痱子,“爹,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抹药去了。”说罢行了礼,镇定得走了出去。

刚出了门,却隐约听到屋里传来父亲的闷笑,祉昇皱紧眉,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小屁屁,天啊,他恨死这让他丢尽脸的痱子了!

候有虎

方敬儒接到太子妃方氏的信,一连两日都是愁眉不展。

大隐于朝。他的父亲方憬诚是两朝元老,丁泗冲之前的首辅,其名头之响亮,足以流传青史。到他这一辈,却没有沿袭父亲务实的为官作风,大抵方阁老的为人功绩,即使优秀如其子,也是很难超越的。

方敬儒从政二十余年,一直偏向清流,在辉王倒丁一事中,以他为领袖的清流们,便站在辉王一边,作声势上的支持。无论怎样,以他谨慎清谈的性格,加之和帝对方阁老的感情,方家一门,在和帝朝,实属一等一的名门。

接到女儿的信,看到太子在丁皇后一事上的不理智,加剧了他心中的不安,而这股不安,早在四年前和帝钦点太子妃时,便埋在他内心。

由于父亲的缘故,方敬儒一出生便身处宦海,近三十年的官场生涯,虽没有将他锻炼成具有父亲那样的天赋娴熟的政治才干和手腕,但却使得他对身边的环境和动向异常敏感。而现今,方敬儒的鼻端,越来越能嗅到大风暴来临之前那特殊的气息。

因为与太子联姻,方敬儒知道,方家已不能避免的处于或将要处于这风暴之中,与心腹请客商议之后,再不愿,也只能紧跟着行进,只是心中的隐忧,总让他觉得不安。

夫人也觉察到了,斟酌着问了,方敬儒不愿说多,只垂下了头,叹息道,“真不甘将杏子(方氏乳名)嫁做太子妃啊!”

贵妃见过和帝,与宋姑姑两人沿树荫子底下在御花园内逛着,宋姑姑见她微低着头,脚步缓慢,知是在想事情,便后面默默跟着。果然,不多时见她顿住了脚步,忙上前问道,“小姐?”

贵妃拧着眉,“太子这两日都没来给皇上请安?”

宋姑姑忙回,“不是说殿下这两日身子也不大爽利,发了暑热,皇上特命在家休养?!”

贵妃唔了一声,点点头,宋姑姑陪她又走了一阵,见她总是有几分心不在焉,小心问道,“娘娘是不是还有何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