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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深宫终成灰(25)

和帝全不理会这些,到了随德,卸下许多规矩束缚,难得的自在两月,便定了规矩,除每日上午三个时辰与随行大臣议政,从午间至第二日晨,除非军政要务,轻易不得打扰。

这随德避暑山庄,构架与那宫中不同,宫中以各殿为主,殿是殿,园是园,这山庄却是每殿一园,各自成景。和帝自然住了居中的园子,因此处不远,与一大湖相连,因此命名“烟波致爽”,又称烟波园,是成祖、和帝两任皇帝消夏的居所。

山庄里侍寝的规矩,与宫中也不同,却是皇上随心,点中的妃嫔前往烟波园,喜欢了,可夜宿于此,不计时日。成祖时,凡在随德避暑,便几乎都是与淑妃共宿于此。

和帝一到这里,也是把皇后、两个美人丢开,只叫了贤妃前往烟波园。

小鱼随着宋姑姑,指挥众人把贤妃衣物妆奁安置停当,又把各随行宫人的住所分配好,回看自己的住处,果然又是小小的单独一间,却是贤妃所住厢房的碧沙橱子内,类似于小小的门房,这下,不仅贤妃传唤方便,便是那头,也可不经贤妃随时叫传。

果不然,小鱼还未坐定,宋姑姑便进来吩咐,“娘娘让你去把皇上的屋子收拾了。”

小鱼听宋姑姑话说得奇,脸有些发烧,低着头应了一声,便起身往和帝所居的主屋走去。

一路的宫人都是乾清宫的旧人,进了屋,邱得意见她来了,微点下头,便领着屋内四名宫女出了去,临走还不忘把门掩上。

小鱼见此,虽知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不知为何,还是觉得羞惭,几步走到居中的雕花大床前屈了一腿坐下,手无意识地抚上垂下的帷幔,咬住了嘴唇。

门忽然开了,和帝背了手进入,看到的,正是她这般模样。小鱼见他来了,连忙站起,忽然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坐的是哪里,便有些羞窘。

此时正是午后,外面太阳正艳,这屋子因是背阴设计,又垂着层层纱幔,倒显得幽暗,和帝不由停下了,看着小鱼,那瓷白的面庞便如一颗明珠般,在幽暗里静静的发出光芒,而那低垂的眼睫,和顶上纱幔在她脸上投射的几层暗影,不仅没有使那明珠一般的光发暗,反而给她略显清冷的脸添了几分近乎温柔的神色。

和帝轻叹一口气,上前拥住她,把下巴抵着她额头,不出所料的冰凉,和帝笑了,轻轻将她抱起。

夏日生香,和帝发现,每次与小鱼相处,总要过一段时日,她方可适应,就像是天然带了一层冰,总得放在手中捂一会,那冰才渐渐融了。而化冰之后,却又有绵绵的喜悦——这冰下裹的,却是一块美玉,越是摩挲,越显出玉的青翠沉郁,脉脉含香。

这日二人赏了荷花,或因是日头下待得有些久,或是有些晕船,回来时,小鱼脚步便有些虚浮。待刚进屋,和帝也不顾邱得意等还在,将小鱼抱起,在她耳边笑道,“朕不知你竟是坐不惯船的。”

几个宫人唬得忙低了头,小鱼的脸更红的发紫,又不敢挣动,只能紧紧把脸贴向和帝胸口。

和帝大笑,“鱼儿,你还能游躲到哪里去呢?”

小鱼几欲晕去,眼泪也下来了。

和帝见状,忙把她放在自己膝上,扶着她脸庞,关切问到,“怎么了?是不是朕刚把你弄得疼了?”说着手就往裙下摸去。

小鱼再也顾不得,挣扎着低喊,“你还说!”喊完才发觉自己的大不敬,向和帝胸膛外张望。

和帝笑着,伸手抚去她泪水,“原来你怕他们,他们早就出去了。”

小鱼方有些放心,微低了头。

和帝又道,“你也没什么好臊的,咱们的事,迟早都要知道的,再等一阵,朕就回了母后,给你封个美人,”见小鱼身子一僵,便爱怜抚着她头发,“你不用怕,在这宫里,朕必能保你平安。”说着手搁到她腹上,半叹道,“等封了美人,你若能如那媚兰一样,也为朕怀上一两个,就好了!”

和帝说得热,小鱼却越听越冷,她看着和帝胸前龙袍那栩栩如生的龙爪龙眼,心中凄惶,“姐姐……”小鱼心中明了,和帝对自己再不同,自己终究也是与媚兰一样的,而自己,当真能守着这点不同作立命之本吗?

两人正各怀心事,忽听邱得意在门口低唤,“皇上,宁王求见。”

小鱼一听,慌得从和帝膝上跳下,和帝不悦皱眉,“什么事?你进来。”

邱得意弯腰进入,“宁王有要事,像是京里出了点事。”

和帝沉吟了一下,“让他进来。”一眼见小鱼要走,指着她,“你留下。”

小鱼无法,只得留了,自站到门口等候茶水。

宁王进来时,正看到小鱼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了一眼,小鱼见他眸中含顿,便有些不自在,青廷也眉间一皱,似并未料到还能再见到她。

青廷叩拜了和帝,看一眼小鱼,问道,“皇兄……”

和帝一笑,“无妨,说吧。”

青廷只得说了,原来朝中一名御史,因监察去岁、今年两年黄河河工,查处贪鄙之事,上奏朝廷,这折子已上了快半月,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到皇上手上,一查,原是首辅丁泗冲扣住了。这御史不服,三日前上书弹劾丁氏,昨日回家途中,却被一帮地痞截住,打了个臭死,若不是辉王府的家丁遇上,说不定已丢了性命。

和帝听了,勃然变色,当着青廷的面却不好发,小鱼趁机把茶水送上,和帝端了茶杯,“唔”了一声。

青廷见和帝脸色阴沉,笑道,“本来,青煜是要来的,可他那爆碳性子,我怕他来了,反而冲撞了皇兄,劝了几句,他便非要我来,大道理讲了一大堆,说不得,臣弟只得越了矩,跑这一趟。”

和帝脸色渐缓,想到青煜那急冲性子,也莞尔,笑道,“这是大事,你来也是应当,你我兄弟,本不必如此见外。”忽见青廷还系着披风,便向小鱼,“什么眼色,还不把王爷的斗篷挂上。”

小鱼本一直远远的垂手侍立,听了这话,很感委屈,也只能上来为青廷解开胸前丝绳。

和帝见了,心中又大为不乐,青廷也觉尴尬,当下三人都是无声。偏青廷的披风带子或因系得太紧,又一路颠簸,早揪到了一起,半天也解不开去。和帝见小鱼仰着头,脸越来越红,增了无限丽色,又悔又恼,脸又沉了下去。

青廷的眼睛哪里敢往下看,感觉到皇帝的脸色,觉得自己全身也绷得紧了,待小鱼终于解开,方故意轻笑道,“好笨丫头,皇兄也能使唤。要在我府里,我却是不要的。”

和帝知他向来说话随便,见他故意化解,也轻轻一笑,将话题岔开。

他兄弟二人这般,小鱼却深感受辱,垂了头走到门口,忽然头一次恨起自身身世,自己为何,就做了奴婢?而何时,才能做了自己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了,太忙了,见谅了~~

将进酒

青廷走后,和帝略坐了一下,便带着邱得意去书房与几个随行近臣商议,晚间回来时,小鱼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也有些害怕,草草服侍他睡下,自己便蹩到大床远远的一角,蜷缩着躺了。

外间下起了雨,淅沥沥的,因这房子本就阴凉,离湖又近,故虽是夏夜,也颇有几分如水的凉意。小鱼没有睡着,听着雨滴撒落在廊檐下青石板子上的声音,心中悄悄涌起一股子平静,她伸出双手环住自己,曾经小时,自己是多么喜欢在这样的雨夜蜷在娘的怀里呵,只是当时,并不像这般冷……这样静静躺着,也不敢动,小鱼渐渐迷蒙着睡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之中,忽觉有人叹息着把自己拉过,笼在怀中,小鱼冰冷的身子忽然感受到这体温的暖意,不禁有些战栗,向那温暖逐渐靠去。

和帝见她小猫一样,无意识得向自己靠近,再靠近,忽觉胸口一热,却是她梦中流出泪来,暖暖的,烫在胸口,心中便如海浪一般,澎湃着涌出,却柔和地收卷起。和帝轻叹口气,将怀中的小人儿搂得更紧。

第二日晨起,却是个难得的好天。小鱼如往常般,伺候了和帝洗漱,又吩咐宫人们将早膳一一摆上,回过头,见和帝已将奶黄糕、饽饽和麻油卷儿等几样自己爱吃的捡到一个碗里,脸一红,便跪下谢恩。和帝笑吟吟地指着那碗,“吃完。”

小鱼走到案前,刚要服侍和帝用膳,邱得意又进来了,躬身对和帝道,“皇上,皇后来了。”

和帝把眉一皱,“不见。”

邱得意小心翼翼,“还有太子。”

和帝一听,更撂下了筷子,声音略抬得高了些,“你出去,朕身体不适,请皇后回去。”

邱得意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又蹭了进来,身子弯的更低,“皇上……”

和帝忽然大怒,抬手一个汤匙向邱得意扔去,邱得意和小鱼连忙跪下,都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外面听了里头的动静,尴尬了几秒,听皇后颤巍巍的声音道,“臣妾惶恐……”

“哼,”和帝冷笑一声,顿了半晌才道,“你惶恐,我看你是蒙了心,做什么前头稍有动静,你就带了祉炆过来?上次这样,今次还这样。朕不说,你就当真醒悟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