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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深宫终成灰(39)

当晚,由于贤妃暖房谏言,触犯了龙颜,原定的晚宴便没有开。第三日,宫内忽传来消息,各地罢了征菊的令旨,第十日,颁出一道御旨,称贤妃徐氏严束家人,能谏忠言,贤良有功,封为贵妃。

子钰却在当晚,收到春芜宫托人赐来的一件礼物,打开盒盖,却是一个玉制的九连环,子钰轻轻抚上,莫名有些惘然。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想写完的,但加班到7点半才到家,现在很困了,明天争取补上.

差点忘了,看见大家给我的留言,非常感动,上班都更有劲了,终于体会到了写文的快乐----花开一瞬得人赏,弦过声绝留君心,感谢大家对小鱼的喜爱,和给我的留言撒花,每朵我都好珍惜,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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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一定请各位大人细看.

水至清

元日当夜。

整个宫城,都黑沉沉、静悄悄的,各宫都挂着预备晚宴的灯笼,在这暗沉的黑夜里,不仅没有增添喜气,反显得有些诡异。

各宫都处在紧张的兴奋之中,贤妃这段时日,本就出尽了风头,惹得许多人眼热,而此时,在这元日,又搞了一出进谏,使和帝龙颜大怒,连家宴都罢了,怎能不让这是非窝里的众人抓耳挠腮、蠢蠢欲动?

只是贤妃此次,虽触了和帝龙颜,话题却是光明正大,谏言废止征菊,打的是为黎民苍生免负许多徭役的旗号不说,便是那由头,也找的自己家人,整个举动,竟然是溜光滑圆,于理,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但她一个好好的宠妃,现下又正无比瞩目,光鲜无比,为何还要做这等事体?

后头几日,有人说她是为了趁势更进一步,有人认为正好相反,她是拿自己家人做筏,避避近日太盛的风头,以免触了谁的楣头,还有人深以为她此举坦荡,不负贤名。待到册封诏书下来,各人更是有酸有羡,有讥有忌,载入史书时,更只是一派堂皇之语。

只是列位,这官面上的说法,和实际发生了什么,本就貌合神离,如一面反向的哈哈镜,将原本扭曲的事体映出正常的影来,照给世人来看,只是,随着时间的徜徉流淌,这等秘事,联系着前因后果,终会有还原的时候的。

且再回到天禧十六年元日当夜。

贤妃也并不好过,心捶如鼓,四肢软颤,跪在卧室的佛案前,案上的翡翠观音正静静的、无比悲悯得看着她,贤妃闭上眼睛,甚至都不知自己该祷告什么。

宋姑姑心疼,只这时,却不能再多说,陪站在卧室门口,默默守候她服侍了一生、并且还将用一生守护下去的小姐。

寝殿偏门忽然开了,邱得意匆匆进殿,“皇上宣贤妃晋见。”宋姑姑急忙入内通传,贤妃一听,倏得站起,片刻间却软倒了腿。

和帝仍在下午的暖房内,贤妃进去时,他正背对着门站在一排花架子前,弯腰侍弄一盆菊花。

“你来了。”和帝听到声响,把手中枝子修剪完,方转过身,平静得把手中小剪放下,搓净手中枝泥,坐到椅上。

贤妃眼中含泪,已跪在地上。

“起来吧。”和帝的语气很平静,贤妃低头应是,晃颤着起身,要是往常,早走上前去,但此刻,眼前的和帝,却有些许陌生,一时不知是否该上前。

和帝也不见怪,他抬起面庞,神色若有所待,“妙飞,你看朕这间屋子,如何?”

贤妃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环顾四周,一盆盆绿牡丹、绿云、墨荷(都是菊花名)……,皆是名种,且以颜色碧绿如玉的居多,贤妃心中漫过一阵苦涩,幽幽道,“皇上这一年以来,确收集了好多名种。”见和帝不语,还是平静悠然的看着她,把心一横,继续道,“只是上有所好,下必附焉,各地为搜罗这些名花,劳民伤财,颇有民怨,”语气加快,“所以臣妾才斗胆犯上劝谏……”

和帝忽然打断她,“你以为,朕这样,全是因为她吗?”

贤妃怔怔的,半晌,垂下眼眸,语音苦涩,“皇上自去冬以来,专爱画菊,记事局收档了无数篇,难道,不是?”说罢抬头,形容酸楚。

和帝眼中闪过一丝惘然,平缓笑道,“妙飞,朕记得你刚进宫时,也只十五岁吧?”缓缓起身,因着回忆而放缓了声调,“朕还记得,你第一次侍寝时,吓得哭了,朕哄了你半日方好。可是不长时间,人前人后,你却是最会变着花样讨朕喜欢的,这些,朕都记得。”

贤妃听他说的柔情,心内也泛过一阵激动,“皇上……”

“妙飞,”和帝却继续,指着那一盆盆菊花,“这里面也有你的影子啊!不仅你,朕把那些曾经美好的,朕喜欢的,都留在了这里。”说着长叹,“只是妙飞,从什么时候起,你也学会了用这些个臣子手段来对朕了呢?”说罢凝神看向贤妃。

贤妃以手捂脸,双泪长流,“我真后悔,你见到那丫头。”

和帝微一抬头,“妙飞啊,以往你使的那些个花招,你想弄她,你把她送走,我都不怪你,可这一次……”

贤妃忽然抬头,泪流满面,激动道,“这一次怎样?皇上难道想说,您让她来,只是想见一见吗?您就能肯定,见到了她您就不会再重复旧辙?”

两人两两相望,和帝一时无语,神色有一瞬迷茫,终于闭目长叹道,“我也不知道。”

贤妃此时心中,所有苦楚终于如洪水般倾泻,她哽咽着,却昂起了头,无比苦涩,“这么说,臣妾还是做对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贤妃从怀中掏出那块琥珀,双手奉上,“这是她托我转交的。”

和帝接过,对着烛火一看,是一块上好琥珀,晶莹剔透,里面一只凝住的小虫,栩栩如生。和帝霎时明白了那意思,摩挲着它不语。

贤妃见他面上那抹柔情,心如刀割,冲口而出,“皇上以为,您那冰玉般的美人,当真是什么单纯女子么?”

和帝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妙飞,朕知道,若她也如你一般出身,十年之后,或是另一个徐妙飞。但,她毕竟不是,毕竟不是!”

说罢重新回座,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徐氏听旨!”

贤妃连忙拜倒,听他一字一句道,“贤妃徐氏进谏有功,贤静贞敏,擢为贵妃。”

贤妃大惊,摇头道,“皇上!”膝行上前,抱住和帝一腿,“臣妾不要做什么贵妃,臣妾不要,臣妾起誓,臣妾绝不是为了提高妃位才……”

“呵,”和帝保持着坐正的姿势,霎时回到了朝堂上那个君威难测的帝王,“你当然不会是为了提位,只是,你既然做了,想要的,不想要的,便都得承受!”

贤妃往后坐倒了身子,脸色惨白,看和帝继续沉静道,“你既用了臣子的方法对朕,就莫要怪朕用对臣子的方法对你!”

贤妃闻言,木然跪拜,知道今晚这样推心置腹的说话再不会有,从此两人,便是君臣。

贤妃出去已经一段时间,邱得意进屋,轻唤,“皇上……”和帝正歪着身子,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再一会,再让朕,坐一会。”

昏黄的烛光下,和帝又拿出那块琥珀,里面的小虫,清晰的能看到肌理。和帝会心一笑,多么剔透的女子啊,树脂滴下,凝粘住飞虫,经了百千年,方成一琥珀,美丽以生命成就,而对她,若再不割舍,这帝王的爱,便会化作这团夺命的树脂了吧?

和帝抬头,环顾四周,从小,就被教以帝王之道,父皇说,喜爱万物都不能过分,可父皇毕竟有了淑妃,师傅说,任何事都要克制,可他们毕竟不曾站在这最高。贤妃做的对,她不过是重复了以往的训诲,告诉他要远离过分的喜爱,她做的对,可她别有所图。

和帝苦笑,这一生,便是被剥夺的一生,所有喜爱的、美好的,都在这权贵的极致里,被一点点从生命中剥离,半点也不能留,半点也不能留!

用手抚上胸口,他感到真切而鲜活的疼痛,脑中闪过一幅幅影像,从成祖对淑妃青廷的温柔微笑,到母后不时垂泪命他争气,到贤妃、到皇后、到太子……痛的久了,渐渐麻木,不知怎的,定格在今夏随德避暑庄子里,那日二人游湖赏荷,小人儿身子娇软得倚坐在自己怀中,自己把那半掌大的紫莲,斜插到她鬓边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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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后院暖阁。

青廷躺在漆木摇椅上,这竹椅是成祖在世时就喜欢坐的,青廷还记得,幼时,成祖下朝来到母妃的夏粹宫,经常散解了襟口,把自己抱在膝上,摇晃着坐倒,一句一句教他背诗,背他年轻时马背上打天下的豪言壮语,高兴了,会猛得站起,大笑着将他抛向半空,“呵呵,朕的儿子,朕的儿子!”

想到这里,青廷唇边滑过一声轻叹,睁开眼,用手摩挲着已经光滑的看不出漆色的扶手,父皇,儿子要做的事,您在九泉之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门开了,青廷仍维持着闭目仰躺的姿势,听一阵衣物蟋嗦,来人走到他面前站定,方微抬眼道,“你来了。”

来人正是子钰,她见青廷神色平淡,隐还有倦意,便止了脚步,站在那里,轻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