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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28)+番外

他醒着的时候固然也很好,然而不安多疑的性格让他不能全心的喜爱谁。邵敏每每被他猜忌试探挑剔嘲讽,很觉得伴君如伴虎。

就算有一天他真的像他保证的那样长大了,变得深沉稳重,那也只不过是邵敏死期临近的征兆而已。邵敏也断然不敢真爱上他。

但邵敏也明白,当她寻找各种理由抗拒时,她其实已经正视了元清的感情,无论这感情是真是假,是认真还是随便。

她忽然开始想要摆脱“皇后”的身份。

当然这个“皇后”的身份她迟早会摆脱掉,不过在摆脱掉之前——她依旧会像邵博叮嘱过的那样,像自己最初心软时下定的决心那样,好好的照顾和教导元清——虽然貌似她教导元清的机会并不多。

于是她暂时放下了心中疑虑,认真考虑着秋日滋养,给他煲个什么汤送去。

下午的时候林佳儿的娘和嫂子递了牌子。他们赶了五天路终于入京,如今迫不及待要见林佳儿一面。

邵敏给他们签了勘和,命人去报给林佳儿知道。

彼时林佳儿正跟碧鸳盘点这个月元清和邵敏给的赏赐。她倦怠了一个月,不闻世事。虽有碧鸳帮她上下打点,但只照料开解她一个已经劳心劳力了,哪有闲暇经营人际?因此难免多有疏漏。

林佳儿比她透彻,也不贪恋财物。边打点着,边随手将那些华而不实的珠玉珍宝送往各宫,只说是中秋的回礼。她打算一对沉甸甸的金累丝凤蝶珠簪送给庆瑞宫曾淑珍时,碧鸳终于忍不住抱怨:“娘娘的首饰都朴素古旧得很,就比如前日宴饮,都找不出能带出去的。难得有这么贵重典雅的,为何不自己带着,却要送人?娘娘没见那日曾修容的打扮吗,胜过娘娘几倍了,还送?”

林佳儿若有所思道:“多亏你提醒,我几乎疏忽了。这是皇后赏的,我不该随意送人,还是留着。把那套翡翠打的首饰送她吧。”

碧鸳还要劝,林佳儿已经笑道:“别小家子气,我带上这些东西反而俗气,留着做什么?让人眼红?还是给你当嫁妆?”说着若有所思道,“倒确实也该作此打算了……那就把那套羊脂白玉的留下吧。”

碧鸳恼她不正经,委屈道:“人家跟娘娘说正经的,娘娘就知道取笑人。”

林佳儿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我也不是说笑的,你看皇后宫里的彩珠红玉不就出去了吗?但凡我有皇后的手段,定然也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碧鸳听着便红了眼圈:“娘娘可是觉得我笨,伺候不好了?”

林佳儿笑道:“可不是笨吗?我对你好,你却疑我嫌弃你。”

碧鸳正要再说,邵敏派来通禀的人便到了。碧鸳心中大觉宽慰,也不计较林佳儿的话,笑说:“娘娘把东西留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林佳儿随手抓了两颗珍珠打赏给来送信的,说道:“多谢姑姑跑一趟。劳烦娘娘惦记着,改日我亲自前去拜谢。”

打发走了信使,她脸色却兀的冷淡下来,

碧鸳本以为她会欣喜若狂,谁知她竟是这种反应,有些不知所措问:“娘娘可是不希望家里来人?”

林佳儿冷冷道:“他们不过是牙子牙婆罢了,哪里是我的家人。怎么还敢来看我?”

碧鸳与林佳儿处了四年,深知她虽看着温和周转,从不与人为恶,实质上却最是爱憎分明,对她好与不好她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对她作了恶的,若知趣消失在她面前也罢了,若不识好歹依旧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必十倍报复。

当初一同待选入宫,又是同乡,她对林佳儿家也略有所知。只是林佳儿言谈之间对母亲颇多敬重感怀,以为她能见母亲必定开心,谁知却是这种态度。

林佳儿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我生母已故去多年。”

碧鸳心下了然,便又劝道:“在外有个照应,娘娘也好轻松一些。”

林佳儿道:“你说的不错。赶紧备茶迎客吧。”

她想做的事,确实少不了宫外的策应。但是她并不打算放弃往昔的仇怨。

恩怨终有报,无非是时机到不到而已。

皇后最新章节列表 倾诉(上)

邵敏煲好了汤,已邻近晚饭时分。

她正要遣人送去,元清身边一个小太监却先来报信了。说是元清正与内阁大臣们议事,晚膳怕是赶不上了,要邵敏先吃。

邵敏心知别的皇后多问一句“议什么事”也就罢了,惟独她问不得,因此虽是心有感应,却还是强压下去。只叮嘱说元清正病着,不可过于劳累了,让他们小心伺候着。

汤自然也让他顺路带过回了。

吃完晚饭,邵敏闲来无事,便坐回书桌前临字。

自元清帮她扶手润字,她改习王体也渐渐得了章法。虽楷书依旧筋骨宛然,但行楷已然有行云流水之姿。她不想半途而废,又没有其他技艺和爱好,因此得了闲暇,不读书便习字。

王拓本《千字文》终究是百衲本,没什么架构,也只有孩童启蒙时描红用。自元清拿了“换鹅帖”给她,她便不再摹写千字文了。

王羲之的真迹流传下来的很少,得之者无不凿梁而藏,视为传家之宝。本朝太宗爱字成痴,却又有些强盗习性,认定天下异宝只可藏于皇家,连抢带骗,全部搜集到手。病重时他一度想以《兰亭序》为阴枕殉葬,还是元纯皇后用拓本骗过他,真迹才得以传下来。

可惜他的子孙皆不把这些墨宝当一回事。邵敏要习字,元清随随便便就把“换鹅帖”给她,给了就再没过问。倒是邵敏提心吊胆的小心护理着。

想到这些东西最终都会毁于秘府的一场大火,邵敏就很有昧下它带回现代的冲动——当然时空管制局的缉私警察不会让她如愿的,不要说一幅字,就是一个线头,她也带不上时空仪。

她正临着字,外面铃音来报,说林佳儿来看她。

邵敏不欲怠慢了她,便搁了笔,起身去迎。

林佳儿正侯在厅中。她病了一场,清减了不少。此时穿了藕荷色襦袄,下身粉白色长裙,裙上绣了一枝清俊的绿萼,外面裹着素青色竹纹披风。整个人素淡典雅,颦颦袅袅,说不出的风流婉转。

邵敏一个女人不由都看得心旌荡漾。

她梳着倭堕髻,用金扁角缀珠滴的簪子笼着,上面插了邵敏送的蝴蝶簪子。那簪子上珠宝多,是富丽典雅的风格,邵敏原本就是看她赴宴时穿戴得过于素淡寒酸才送的。却不想那华丽反被她的清贵气质化去。只觉蝶翅颤动,栩栩如生,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她面相不像中秋相见时那么生硬了。虽也不如最初那般可亲,却也很是柔和。

邵敏心想,让她家人来劝慰是对的。

林佳儿一面给邵敏见礼,一面也悄悄打量着她。邵敏为习字方便,今夜只穿了一身绛红色曲裾深衣,腰线高缠,宫绦长垂,身材颀长婀娜,端庄高贵。她黑发散开来,只在背后攒了个散髻,锦缎一般厚密浓黑,映得墙上菱镜熠熠生辉。宛如从煌煌汉宫中走出来的美人。

林佳儿为来见邵敏,换过几套衣饰,自然知道自己今日姿容远胜往昔。她看得出邵敏眼神里的赞叹,纯然无垢,毫无攀比之意。不觉自惭形秽。暗想皇后不愧是邵太傅的孙女儿。

——传说邵太傅辞章冠绝一时而不自知,曾游宝应寺,见烟霭渺渺,奇峰嶙峋,欲提笔留诗,结果看到墙上杨谨旧作,喟叹不如,称无可落笔。宝应寺主持没能留下邵博墨宝,遗憾之下,将在寺里专门修了一面题壁墙。而杨谨也因邵博一叹而声名鹊起。昔日一介寒儒,如今已是翰林学士。

邵敏赞叹林佳儿的美貌,却全然不觉自己的美丽。林佳儿不觉违和——邵敏的出身、品行与行止,让她无需仰仗美貌,便可从容应对。这才是真的大家闺秀。毕竟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邵敏扶住了林佳儿,听她有些清咳,便让道:“外面冷,屋里说话吧。”

林佳儿并没有推辞,跟她进了屋,从碧鸳手里拿过东西,又让碧鸳下去。道:“臣妾病了一个月,劳娘娘多方关照。臣妾手拙,只绣了一幅竹样,权做谢礼,请娘娘收下。”

邵敏自己学过刺绣,只觉那种慢工细活费神费眼费时间,自己是坚决不想做的。但收到这种礼品却很喜欢,便亲手展开来。

只见纱面上一杆挺拔的翠竹,锋叶如割,凌霜傲雨,秀劲绝伦。一旁题着李贺的诗:“入水文光动,插空绿影春。露华生笋径,苔色拂霜根。”诗虽绵软了些,但字却笔锋带刃,清秀又险峻,正是邵敏最爱的风格。

邵敏早知道元清一朝多才女,却断不曾想到,林佳儿画作书法也如此可观。

不由赞道:“好漂亮的字画。”

林佳儿笑答:“比不过娘娘身边的采苹姑娘。”

邵敏疑道:“你认得采苹?”

林佳儿道:“我们这些人都是隆熙十二年入宫的,待选时住一个院子,彼此之间都有些交情。当年采苹最小,却最妥帖周到,人人都喜爱。她诗画俱佳,又有内廷周师傅亲自指导,想来如今也小有所成了吧。”

邵敏淡淡笑道:“她说她不识字,握笔都是五根指头一起攥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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