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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30)+番外

林佳儿并没有待到很晚。外面响起了秋雷,想来又有一场秋雨。她听到雷声,便起身告辞了。

邵敏跟她说了一晚上话,已经没了安心习字的心情。林佳儿走后,她便倚着窗,把手上的《英宗实录》读完了。

英宗皇帝在朱贵儿死后那一年做了不少事。像是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一般,也像是为了补偿元清一般,他做的安排都像是为了身后之事。其中两件犹显突兀。

第一件,便是将本应调回京城的程友廉,进一步远贬到岭南。另一件,便是增置秦凤、环庆二路,并各自设置了守将。

邵敏合上了书,听着窗外沥沥淅淅响起的秋雨,默默回想。

书里关于元清只记了一句:某年月日,册立某人为太子,其母某妃某氏。元清确实是个一穷二白的储君。而先帝给他留的遗产不多,只包了三个锦囊而已。

第一个已经先帝已为他拆开了,只是他接到手时有些晚了——立邵博的孙女儿为后——因为邵博确实是别无二心的赤胆忠臣,所以尽管他接的有些晚,也未酿成什么祸事。

第二个元清正在拆。程友廉已经回京,但能否成为他的心腹肱骨,助他安内攘外,还有待检验。

第三个……历史证明这个锦囊元清拆坏了。邵敏记不清确切的纪年和时日,只是元清已遇上了南采苹,想来并不久远。

她本以为只有这些才是需要费神关注的。但现在看来这些却是她连过问都不能的。而她读书时彻底忽视了的后宫,才是她唯一能用上力的地方。

但是史书上聊聊几笔、连小说中都没多少篇幅的林佳儿,竟也有如此复杂的故事和心事。那么她自己还有南采苹,背后又将有多少隐情?

邵敏摩挲着书本,还没开始先就有些倦怠。

……但彩珠和红玉平安出宫,她已去了一半心事。其他的,姑且尽人事听天命,走一步算一步吧。

半夜的时候,邵敏隐约觉得额上有些毛糙的暖湿,睁开眼睛时,看到元清正坐在他的身旁。

床头红烛刚被点燃,烛光黯淡如豆。元清的脸庞有些暧昧不清。

邵敏披衣欲起,却被元清扶着肩推回去。

元清把头埋进邵敏肩膀里,抱怨道:“皇后送的汤朕没有喝到……朕跟内阁议事,元浚等在外面,把朕的汤全部偷喝掉了。还向朕炫耀,说皇后手艺大有长进。”

他声音有些破,不比往日清润动听,像是受凉哑了嗓子。

邵敏先还迷迷糊糊,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忍俊不禁:“陛下说笑了,邵府虽不比石崇之富,却也用不到孙小姐亲自洗手做羹。今日是我第一次下厨。”

元清嘟囔道:“不可原谅……”

邵敏捏着他衣服上有些湿凉的水汽,才意识到他是冒雨前来的,便掀起被窝,拉他进来,道:“你议事至这么晚,不歇在德寿殿,来这边干什么?”

元清含糊道:“德寿殿冷,朕睡不着……外面风也凉。”他挤进去,见邵敏触到他的衣服,有些瑟缩,便又退出去,道,“朕身上大概沾了些湿气。还是不抢皇后的被子了。”

邵敏道:“你昨日才着了凉,还管我怎么样?好好的躺进来。”

元清脸上红了红,道:“噢。”

他有些扭捏的脱掉外衣,钻进被窝里。邵敏压着被子起身吹灯,元清又拉着她的袖子,嘟囔道:“元浚喝了朕的汤。”

邵敏好笑道:“明日我给你熬两罐,你可以当着元浚的面喝光,一滴不给他留。”

元清又“噢”了一声,翻了个身。

邵敏吹熄了灯,继续睡觉,迷迷糊糊要睡着时,觉得一旁有个火炉子靠过来。她伸手揽住,只觉元清身上热得有些过了。

便问:“皇上晚上吃药了吗?”

元清哑着嗓子道:“吃过了,可是没有喝到皇后熬的汤。”

邵敏一点关切被他的小气给带过去,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你要抱怨几遍啊?”

元清在她身上蹭了蹭:“明天朕还宣元浚来,皇后别忘了……”

邵敏应着,用额头试了一下他的体温,心下略有些担忧。便把他抱紧了,小声问:“冷吗?”

元清有些迷糊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朕不知道……皇后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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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敏抱着元清躺了一会儿,只觉得他身上烧起来一般,越发的烫。

她心知不好,忙推元清。元清嘤咛一声,小声道:“姑姑,我好冷……”

邵敏知道他是烧糊涂了,忙喊外面守夜的宫女。

她一动,元清就不安的往她怀里埋。他蜷缩得越发厉害,简直要将自己卷成小小的一团。手里却死拽着邵敏的衣袖,像要把她珍珠一样抱在怀里。

邵敏忽然不忍心抽手出来,因此只是一面更严实得把他裹住,一面对闻声进来伺候的宫女们道:“让吕明即刻宣太医,你们去取烧酒和纱布来。”

宫女们很少见她着急的模样,忙四散开去寻东西。

宫女们下去了,邵敏在元清耳边小声唤道:“皇上,皇上?”

元清迷迷糊糊的咕哝道:“早朝了吗……姑姑,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邵敏不知道他口中的“姑姑”是哪个,只听他语调孩子一般娇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心中爱怜更甚,便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道:“乖,睡吧……”

元清轻轻蹭了蹭她,道:“嗯……”又像是叫给自己听一般,几不可闻道:“……娘。”

邵敏心中一颤,几乎接口应了。

一时宫女们取来烧酒,邵敏用纱布蘸了,给他擦身降温。

邵敏坐起身,元清的头靠着她的膝盖,拽着她一只手不肯放,邵敏没跟他抢。斜着身子坐着。纱布触到元清脖子的时候,他颤了一下,眼睛里倏的流下泪来,抱着邵敏的手轻轻的发抖。

邵敏停了一下,隔着被子顺了顺他的背,他却抖得更厉害,眼睛里泪水流得汹涌,呼吸间都带了哽咽。

邵敏不知道他懵懂间梦到了什么,怕成这个样子,便又顺了顺他的头发,揉着他的耳朵,俯身小声道:“别怕,我在。”

元清用力的抱住她的手臂,哽咽道:“别留下我。”

邵敏柔声安抚道:“我不走。”

元清蹭了蹭她的手臂,感到抱得实了,才道:“姑姑……”

邵敏“嗯”了一声,元清又小心翼翼道:“……娘。”

邵敏恍然间明白,不管是姑姑,还是娘,他叫的其实都是死去的苏淑妃。原来当年在秘阁,他连那声“娘”都要小心翼翼的、偷偷的叫给自己听。

元清平复下来,邵敏终于能安心的给他擦拭。

擦拭完脖子和手臂,邵敏撩开他的亵衣,给他擦后背。

灯光昏昧之下,看的不很清楚,那道蜈蚣般狰狞的黑影,邵敏只以为是散开的头发。直到隔着薄薄的纱布,那触感传到手上时,她才明白,那确实是一道伤疤。

那个时候,元清已经在他怀里挣扎得不成样子,嘴里不停的含糊道:“好疼,父皇要杀我……娘……好疼……”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垂头不语——她们入宫时,元宏追杀元清的事才过去不久;入宫早一些的,甚至曾亲眼见到。此时见着元清的模样,虽心里跟着难受,却并不惊讶。

只有邵敏一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当初听红玉说过,元宏为了宽解朱贵儿,曾拿刀追杀元清,却以为他不过是做个样子,谁知竟他竟真的对元清下了杀手。

难怪洗澡的时候,元清总躲闪着不肯把后背亮给她。

——如果自己的亲身父亲都会在背后砍自己一刀,这个世上谁能让他真正觉得放心和安全?

邵敏用力把元清抱到怀里,与他胸口贴着胸口,双臂紧紧拢起,嘴里不停的安慰道:“不疼,元清不疼。我在这里,没有人敢伤你,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元清的指甲划破了她的亵衣,在她背后抓出一道道血痕。嘴里喊着的称呼,从“姑姑”、“娘”,渐渐变成了“皇后”……

他发着烧,体力不济,终于再次沉沉的昏睡过去。

邵敏身上汗水浸透,眼睛里也是一片模糊。她咬着牙,强忍着眼泪,从宫女手里换过纱布,继续给元清擦拭着。

太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寿成殿,跪在床帏外侯旨。

宫女打起床帏的时候,窗外的风声雨声霎时间清晰入耳。呜呜咽咽,沙沙哗哗。

那些许久之前作出的决定,直到这一刻,邵敏才真正明白它们意味着什么。

此刻缩在她怀里的那个孩子,邵敏已经没有办法丢下他不管了。

邵敏陪着元清熬了一夜。

太医开了药方,但是药煎好时元清依旧昏睡着,不能吞咽,邵敏用勺子压着他的舌头,一口一口硬给他灌进去。

窗外风紧,呜咽着刮了一夜。雨打竹叶的声音一阵稠一阵稀。

邵敏在元清旁边守着,给他更换额头上的毛巾,听他时不时说着胡话。

接近天明的时候,元清身上的热度终于退了下去。睡得略安稳了些。

他发了汗,衣襟湿透。邵敏用毯子裹着他,把他换到自己躺过的被褥干爽的一头。元清有些知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漆黑的瞳仁在烛光下柔亮湿润,迷茫懵懂,显然并未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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