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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40)+番外

幸而他很快想到……太傅府上住的都是邵敏的亲人,总算克制住。虽声音染了些阴沉,却还是关切地道:“太傅府上病了谁?”

虽十三名御医是皇室专属,非皇帝皇后传召,外人不得私自调用,但京城达官贵人私下请太医诊治的并不少,大家心照不宣,不至于因此获罪。只是像邵庸这般倒霉误了皇帝的传诊,按说怎么也有僭越之嫌。

而历来帝王,最忌讳的第一是权臣,第二便是僭越。若权臣加僭越,那基本除了造反别无活路。因此邵博在这些事上一贯谨小慎微,几乎到了琐碎的地步……却还是不想,一轮到邵庸当家,就出了岔子。

邵敏已经预感到元清要发脾气了。见他不但没恼,反而先询问病人,略一怔愣,心里便有了些暖意。

但太监的答话却让他霎时不安起来。

“听说是荣国夫人,她昨晚忽然晕过去,刘太医一直在那边照应着。”

邵敏上前要问话,转身急了,扯动伤口,不由又捂着左胸,弓下腰扶着桌沿倒吸凉气。

元清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问:“皇后?”

邵敏一脸牙疼的表情:“……岔气了。”

荣国夫人据说是心脉不全,看过多少大夫,都说她不宜再生养。邵敏猜着她大概心脏有些问题,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听到她无缘无故昏过去,这才知道怕。

红玉是个大百科,邵敏问过她,知道荣国夫人若真有心脏病,非要怀孕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如今她怀孕有五个月了,才显出症状来,显然不妙。

荣国夫人虽懦弱又不善表达,但她是真心把邵敏当嫡亲的女儿来对待。邵庸这么个大才子,邵敏在现代时背了他多少诗词,却依旧讨厌他的真人,纯粹是因为他轻薄滥情,让荣国夫人伤心了。

刘安时午饭时终于赶过来。

太医给后妃诊治,按制是要悬帘的,但元清看邵敏心神不宁的样子,干脆便撤了珠帘,让邵敏与他面对面坐着。然后亲口问:“荣国夫人怎么样了?”

刘安时是个快六十的老太医的,精瘦矍铄,此时脸上却很有疲色。

他看了看邵敏,只道,“臣还没进太医院时,便给夫人诊治过,那个时候夫人腹中已有了皇后娘娘,害喜还不到两个月。臣对夫人说,她不宜生养,劝她打掉腹中胎儿。但今日……臣已无话可说。只希望夫人腹中,是个像皇后娘娘一般福泽绵延、惠及生民的贵人。”

邵敏身体一震,眼中泪水滚落下来。

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紧,不由抓了抓衣襟。刘安时此时已动手切脉,他三指依次落下,脸色忽然便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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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紧,不由抓了抓衣襟。刘安时此时已动手切脉,他三指依次落下,脸色忽然便沉寂下来。

片刻之后,他抬头对元清道:“可否容臣给娘娘单独切脉?”

元清正眼巴巴等着,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有些不快:“有什么朕不能知道的?”

刘安时年纪是他四倍,如何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捋了捋胡子,也不像别人那般笑呵呵讨好他,只说:“不敢,只是陛下在,臣不知娘娘脉象激荡、血气涌动,是因为见了陛下,还是病灶所致。”

邵敏听他说到自己,茫然抬头,明白他所指为何,又转向元清。元清“腾”的便红了脸。

他对上邵敏的眼睛,见她眉目如画,睫毛上还带着泪水,越发显得秀美动人楚楚可怜,不由心跳得厉害。

他兀自脑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力摇了摇头,伸手猛的拽下收卷竹帘的流苏。竹帘落下的响声中,他飞速亲了亲邵敏的额头,吐字如蹦豆:“朕出去等。”而后抢着脚步走了出去。

宫女太监们依次随他离开,最后掩上了房门。

邵敏本以为少不得又要被亲嘴唇,谁知却是额头。明白是他体贴她此时伤心,不欲造次了,竟也有些脸红。

刘安时唤道:“娘娘,左手。”

邵敏忙回神,撩开袖口,换成左手给他。

她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赶元清出去,便问:“先生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刘安时食指压着脉口,中指时起时放。也不隐瞒,坦然开口道:“娘娘似乎也有心疾。虽不比荣国夫人那般虚险,只怕也是承受不住房中之乐的。”

继元清之后,邵敏脸上也“腾”的烧起来。

不过她体质如何,自己清楚得很。她心脏强韧得能承受得住时空穿梭,区区ooxx自然不在话下。何况她的基因图谱就算拿到以遗传物质完美著称的理论物理学界,也绝对是能让应用物理学研究者们扬眉吐气的那种。得心脏病的概率太低了。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对刘安时说。

“先生说‘似乎’,不知是否有什么隐情。”

刘安时点点头,“不瞒娘娘,娘娘脉象浮促无力,乃是久病体虚之证。然而臣看娘娘面色红润、行止沉稳,听娘娘言谈中气充沛,达观开朗,绝非久病之身。臣只怕……”

邵敏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将元清支开了,不过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滥人,凡事总爱往好的方面想,“会不会是秋冬时节……”

刘安时隔着帘子瞟了她一眼,隐含的鄙视让邵敏霎时噤声。

“臣行医四十余载,怎么可能连春弦秋伏都考虑不到?”

毕竟是一代宗师,专业自信强大不容外行置喙,邵敏知道自己触了他的禁忌,忙正坐道:“先生见谅。并不是我怀疑先生的医术,而是此事牵扯过大,我不得不谨慎从事。”

刘安时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茶来饮了一口,问道:“若真有人在娘娘身上动了手脚,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邵敏知道自己对面的人洞察人心不下于邵府太君,不敢草率作答,便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我不敢说自己既往不咎,将此事一笔揭过。”——这次只是在脉象上动手脚,谁知下次会不会直接让她断气,“但……先生医者仁心,是否相信,众生平等?”

刘安时默默的又啜了口茶,才说:“臣行医四十年,有三种人绝对不治。”

刘安时的“三不治”还算有名,邵敏曾听说过,大致是什么非人不治、必死之人不治、该死之人不治——很显然,这位大名医才不信什么众生平等。

不过——十余年不肯应诏入太医院,入院后又数次当街义诊而误了皇帝的传诊,刘安时的众生不平等,也绝对与富贵贫贱无关。

善良而有原则,一贯是邵敏最敬重的品质。因此她略一思索便和盘托出:“我会暗访出凶手,将他悄悄的打发了。”

“若久久访不出呢?”

邵敏笑道:“让好人活着比让坏人死更重要。到时,只能劳烦先生多来寿成殿走动了。”

刘安时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放下茶杯,正跪着给邵敏叩了个头:“请娘娘恕罪。臣并非有意瞒着陛下,使娘娘只身立于危境。只是帝王盛宠,常常蒙蔽圣明。先皇贵妃之死,五名御医罹难,数百宫娥被杖死……”

邵敏打断他,道:“陛下不会。”

刘安时一时语塞——他仍记得,那日偶然路过御药房,看到王聪明偷偷往林佳儿的药里填了一味麝香。他自然知道麝香是做什么用的,更清楚王聪明有几分胆量……因此他的心里,元清与他的父亲并无不同,只是个对自己的孩子都残忍无情的冷漠帝王罢了。

——那日他在王聪明走后,假装无意将药打翻,命人重新煎熬了。但林佳儿最终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而元清看邵敏的目光里饱含了依恋和珍爱,分明与英宗对朱贵妃如出一辙。他下意识就做了类比。

此时听邵敏说得这般笃定,他一时竟有些茫然了。

但他活到这把年纪,又是悬壶济世的名医,见惯生死别离、人间百态。他很清楚,邵敏目光平和温厚,言谈坦荡达观。与朱贵妃的暴戾多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是臣唐突,娘娘自然与先贵妃不同……”

“元清……”邵敏一时说漏了嘴,略顿了顿,却也并没有太在意,“陛下也不是先帝,先生过虑了。”

元清在外间等着。

他有些焦躁不安,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他喝了一盏茶,便起身来回踱步。走了两趟,还是忍不住贴到门上去偷听……可惜皇后寝居内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他半点动静也没听到,只能重新坐回去。

他确实有些担忧邵敏的身体,听刘安时说到荣国夫人的病情,更是心绪不宁。

若邵敏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只怕会再次瞠目结舌。

——他们甚至连洞房都没有过,元清想的却是,若邵敏也是荣国夫人那般的体质,他宁肯不要他们的孩子。

但是,他可以没有一个继承人,却不能没有自己的孩子。

他只觉得自己落入了元浚的圈套里。

他一点也不希望被他说中。

若他处在元浚的境地,他也想要对她此生不渝。但是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是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他想要将自己渴望却从没获得过的温情全部灌注在他的身上。看着他长大,就仿佛儿时梦境成真,自己在父母的疼爱珍惜里重新活了一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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