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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66)+番外

元清声音依旧清亮,“熊洞在山石下,有干土和枯叶填封,你未发现不算大过。朕暂不计较。你即刻率人再次清剿……”

邵敏感到他身上的颤抖,忙接话道:“皇上受了惊,要先回行宫歇息。寿王随驾,其余人继续射猎即可。备轿!”

邵敏扶着元清上了暖轿,即刻就要查看他后背的伤,元清却握了她的手,摇头道:“现在不行……”

邵敏见血已从他袖口流出来,再抑制不住哭声。

元清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笑道:“敏敏能领悟朕的意思……与朕心有灵犀……朕很高兴……”

而后便再也没发出声音。

邵敏抱着元清从轿子上下来时,元清背上的血仍未止住。他昏迷过去,要隐瞒已不可能。

元浚呆立在一旁,邵敏瞥了他一眼,垂头道,“陛下受伤昏迷,该如何处置,寿王自行斟酌。”

元浚顿了顿,跪下领命,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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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背上的伤口,在暖轿上邵敏已经大略处理过了,此时已大致止住了血。

所幸割伤不深,未曾伤到骨头。但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太医们为他清理伤口,斟酌药方,头上大汗淋漓。年纪最大的那个战战兢兢的安慰邵敏,只要不感染了,很快便能好。失血也没有太多,不会危及性命。之所以昏迷不醒……

邵敏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不惜性命,其实是有恃无恐。她的那个时代,对生命并没有太多的敬畏。她身上带着黑匣子,就算死了也能记录下灵魂。只要能回到时空仪上,找回她的生命图谱,二十年后就又是一个邵敏。

当然该疼还是会疼,该等的还是得等。但是比起永久湮灭,这算得上什么?

她望着元清苍白的脸色,恐惧从心底里一点点渗透而后蔓延。

如果元清就这么死去了……

这个时候她想的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动荡,也不是这个时空被强力干涉的历史轨迹。而是她再也见不到元清了。

原来当初元清抱着她说“可是朕睁开眼睛,到处都找不到敏敏”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

她抱着那条被元清的血浸透的披风,压抑着、痛苦的哭了起来。

满屋子的人都说不出话。

元清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发烧。太医很清楚状况,被野兽所伤,又是这么大片支离破碎的伤口,几乎不可能不感染,也几乎不可能活下来。因此他听到邵敏哭,便静默了下来。

在这片寂静里,元浚的求见对邵敏之外的人而言不啻牢门打开时射入的一道阳光。

铃音来为他通禀时,邵敏擦干了眼泪,屏退了屋里伺候的所有人。

邵敏屏退了众人,却并没有急着召见元浚。

她从二维袋里将所有急救用的东西都取了出来,仔细的阅读说明,把需要的药品挑选了出来。然后为他注射疫苗,重新清理、缝合伤口,涂抹加速愈合的药膏,给他缠上绷带,喂他吃药。

她用的几乎都是这个时空的管制药品——管制局颁布的穿越法里明确规定只能用于自救的药物。

她被迫滞留在这个时空后,虽然几次心动,却并未真正干涉过它的进程。甚至不曾认真尝试改变些什么事。

但是当变故发生在元清身上,她终于再也不能淡定旁观下去。

她俯身亲了亲元清的额头,泪水打落在他头发上,“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但元清仍是沉沉的昏睡着。

将元清的伤口处置好,邵敏宣见了元浚。

元浚已从太医口里问明了元清的伤势。他见到邵敏的时候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行礼,而是定定的、久别重逢一般凝视着她。

邵敏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他撕破脸,只垂下睫毛,淡淡道:“元浚。”

元浚面色一缓和,目光霎时柔情满溢,轻声道:“敏敏。”

明明曾经听他叫过无数次“敏敏”,可是没有哪次比这次更让她气愤难过。

“陛下昏迷不醒,只怕情况凶险。” 她说到这里,泪水簌簌的落下来,却还是继续问道,“寿王有什么打算?”

元浚默默的望着她,半晌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抱住了她。

邵敏默默忍耐着,攥紧了袖子里的匕首,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跟我走吧,”元浚说,“我们一起逃走。一起去南洋,找一块面山临水的地方,盖一间茅庐,彼此相守,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邵敏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但是——他既对皇位无意,当不会趁机谋害元清。她肩膀松下来,终于伸手推开了他,“他是皇上,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堂弟。他一直把你当嫡亲的哥哥对待……”

她停了一下,挥开元浚伸过来为她拭泪的手,道,“如今陛下还昏迷着,寿王是陛下最亲近信赖的人,一切还要仰仗寿王。”

元浚目光震了震,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渐渐淀出伤痛来。

——他直到此刻才明白,邵敏是在试探他。

他见她双目泪水涟涟,却不肯把脆弱可怜的模样亮给他看,只是面色淡漠、疏离的,用皇后该有的姿态面对着他,心里竟一时有些慌张——如今元清昏迷不醒,玺印控制在她的手里,她无需再故意的疏远他。可是他也不信不过短短半年时光,她就把心许了元清。

直到他忽然想到元纯皇后的旧事,才喃喃自语道,“你原不是贪恋权势尊位的人……”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臂,“若你想要,我也……”

邵敏从袖子里抽出了匕首,面色羞恼,“你敢有任何对他不利的想法……”

元浚低低的,自暴自弃一般笑道,“好,很好,你一刀捅死我算了……这些年来为你刀刀剖心,我早已经受够了。你八岁便许了我,何时许的他?也让我看看,你一颗心到底能给多少人?”

邵敏先是震惊。后来垂下眼眸,平静的道:“我不可能杀你——”

元浚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目光哀伤里透出一丝恳切。

邵敏抬头静静的注视着他:“元清昏迷着,皇后又没有号令禁军的权力。这个时候,除了你我不知道该仰仗谁。如果我杀了你,自己也只能坐以待毙。如果我不杀你,你有什么不臣之心,我与元清依旧只能任人宰割。不如一死了之。”

话未说完已经拔了匕首往颈上划去。元浚匆忙去握她手腕,不料匕首去势甚急,仍是在脖子上留了血痕。

邵敏继续道:“那次偷溜出府,回来后我便大病了一场。十岁之前的事,我已全不记得,恍若再世为人。我与当年你喜欢的邵敏,只有一副相似的皮相。我不该仗着这副皮相利用你,我把它还你,你我便两不相欠吧。”说着匕首转而往脸上割去。

元浚自小与她一起长大,如何不明白她不依不饶的固执性子,早有防备,已伸手握住匕首刃。见她眉心已经留下血水来,知道她是真的狠了心自毁绝情,只觉心里爱恨交织,不知恨多还是爱多。他死死望着她,一字一字道:“臣明白。”

他见邵敏目光淡然若水,不置可否的望着他,便松开匕首,退了一步,跪下禀道,“臣已封锁消息,命梁师道重新执掌禁军,张维已被软禁,禁军中并无异动。”

——元清因张维渎职而重伤,此时他手上掌控着禁军,若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难保不会铤而走险。因此当时元清言辞安抚,稳住了他。

元浚自然也是明白这点才会如此处置。

“梁师道素来敬重太傅,他为人一贯忠心耿直,娘娘尽可以信赖——便是要瞒他也是瞒不住的,不如向他摊牌。他必然以陛下和国事为重。冬狩还有四天半,娘娘可不必急着通知内阁,不妨先挑个可靠的人,加急赶往洛阳……若能请太傅先回京稳定人心,自然万事无虞。”

邵敏默默垂下头去——虽不可避免要将邵博再次拉进是非圈子,但这无疑是最稳妥的办法,便道:“就照你说的办……”

元浚领命,片刻不留起身便走。

邵敏垂着睫毛,轻声道:“对不起,谢谢。”

元浚略顿了顿,摔门离开了。

元浚将一切安排完毕,半夜拎了酒坛子,到山上吹风喝酒。

他心情阴郁,一坛酒很快见底——他与元清都是千杯不倒的酒量,素日里与元清喝酒,一贯都是装醉的。今日无需伪装,却恍然有种自己真的醉了的错觉。

他把酒坛子丢到山石上摔碎了。

一个石头样的东西飞过来是,他从容伸手接了,见是个酒罐,拔了盖子便喝。

灌了一气才道,“如今你的好兄弟好知己正生死未卜,你还有闲心来喝酒?”

由贵语气不必平日张扬,反而平静沉郁,“我记得,昨日那片斜坡你排查过。张维懒散无能,没发现也就这样了。但凭你三日一猎的经验,怎么会不知道那里有熊洞?”

元浚笑道:“知道又如何?”

“你故意害他?”由贵忽然饶有趣味的问。

“怎么可能。”元浚平静的再次喝了口酒,“还是你觉得我未卜先知,昨日便知道他会只身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由贵眯了眯眼睛审视着元浚,一瞬间他的眉目阴鸷如白雕,可是开口却是笑着的,“确实……你的‘有美一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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