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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85)+番外

但是真正的主角,总是得天庇佑的。

就在两股潮水即将互相吞噬的时候,沙尘从山的那一面席卷而来。

狂风吹得战马嘶鸣不止,昏黄沙土遮天蔽日,两步之内不辨人马。

元清与帖木儿同时反应过来,迅速组织人马各自撤退。

而箭楼上的王聪明,在弩箭射偏的第一时间,已经一刀将身旁射手捅死。

他从来没有过谋害元清的心思。

事实上在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里,元清是唯一一个把他当人看待的,他也是少有的几个真心对元清好的人。元清七八岁时他就跟在他的身边,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

元清素来珍惜人心,所以王聪明很多时候有恃无恐。就算他打了希提的使臣,扰乱邦交,元清依旧不忍伤他性命。但是这一次,他明白自己死罪难逃。

他杀人灭口之后,很快便趁着风沙,收拾收拾包袱,溜出了延州城。

76 交锋

元清在延州遭遇变故的同时,汴京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建国百余年来,头一次有异族的铁骑叩响了汴京的城门。

自攻破庆州后便失去踪影的五万希提铁骑,鬼魅一般绕过了潼关,绕过了洛阳,出现在距汴京百余里的新郑附近。

朝野震惊。

并不仅仅因为御林军随驾,导致汴京附近兵力薄弱,还因为从庆州到汴京重重封锁竟形同虚设,不仅没有揽住侵略者,甚至连敌踪都不曾发觉。

一时间京师富户连夜奔逃,百官齐聚内阁办公的政事堂,熙熙攘攘索要解释。

当日元清说是御驾亲征,百官皆以为他会与这只骑兵遭遇,谁知它竟会攻到京师近畿。一时间人人都胡乱猜测,谣言越传越离谱。连王师被击败、元清已被希提俘虏、内阁隐瞒不报的说法也有。朝中再次有人提出要邵博出面主持大局,呼声越来越高。

程友廉任内阁首辅不过月余,便出了这种变故。他资历浅身份高,自然处境不妙,不止自己被咄咄逼人的四下围堵,连家中院子里种的菜都被丢进来的砖石砸烂。

钱大进那边消息灵通,彩珠早将姜老夫人劝到钱庄去照看。而程友廉心思灵活,又没些读书人败事有余的清高气,换身苍头或是太监衣裳,照常出入自如。

他虽是内阁新人,却深谙内阁规矩。元清送回的信件文书,他从来不一人独接,若非特意嘱咐也不曾秘而不宣。朝中消息几乎透明,却还有那种谣言流出来,并且事事都往糟糕的方向传,显然是有人暗中挑唆。

程友廉心里清楚,因此也不回应,只麻利的调拨军队,整备防御工事。

他在等待时机。

希提五万大军来势汹汹。

他们以一敌五惯了,打野战时都不怎么把中原军队放在眼里——巴合不像帖木儿那般一度深入中原腹地,自然也不清楚,与希提军队截然相反,中原最精锐的部队反而是最远离前线战场的那支。

显然这一次他们见识到了中原骑兵野战的真正实力。

从南而来的这支骑兵,希提无人知道它的番号与隶属。它就像无根之草,不依凭任何一座城池,忽然就与希提相遇,而后仿佛毫无谋略般以硬碰硬拼杀冲锋。

希提右相巴合人称疯狗,他的带兵风格也是如此。他的骑兵未见得最强大,却无疑是最不要命的。他们如绞肉机般咬住了便只进不退,从来也不知畏惧,直至将敌人撕碎绞杀。因此任何对手碰到他都要掂量一番,尽量避免与他正面交锋。

但是这次他们的对手,冲锋时如利剑般一贯到底,不给他们缠斗的机会。如此三个来回,也不管杀伤多少,便径自退走。

他们总是来得毫无征兆,却仿佛预知他们的行动般,每每在他们四散劫掠村庄时出现,在他们仓促汇集时冲锋,在他们终于准备好应战时退走。

希提最擅长的骚扰战术,叮到他们自己身上时,才最令人气急败坏。

虽然统共折损不足两千人,但是被动的挨打还是极大损伤了的深入宝库所激发的高昂气势。而这只军队与他们不相上下的战力,也让希提人重新估量一举攻克汴京的可能性。士气进一步受挫。

巴合本以为能在京畿富足之地捞足了油水,此刻却只能硬着头皮直逼汴京。

战报传来,程友廉舒了口气,准备出门松松筋骨。

他换上太监服,面无表情的捏着兰花指适应适应。自觉差不多了,这才从政事堂耳房侧门溜出去。

却不想一出门就看到外面蹲着个红着眼睛的小姑娘,“大人,我家娘娘有情。”她亮了亮手背上的皇后印玺。

程友廉半点也不想去见邵敏——外官与皇后私相授受,传出去可是死罪。

但是非常时期有非常对策,程友廉想了想,觉得有些事还是与她通通气比较好——毕竟她的祖父是邵博。

程友廉没有想到,他被带去了奉华宫——要见他的人是林佳儿。

他进去只看到一面竹帘子,那侧床上躺着个人,虽看不真切,却依稀能瞟见嶙峋瘦骨。她咳嗽不停,中气却早枯竭了。

小姑娘进去扶她起来,不长的一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

程友廉依稀听到她说的是:“把东西给林大人看,将皇后留的话说给他。”

程友廉沉默不语。

小姑娘出来时强忍着泪水,克制着哭腔对他道:“大人,请随奴婢出去说。”

程友廉接了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看,目光一点点晕染开来。

碧鸳道:“皇后娘娘说,这是陛下写给她的密旨,已加盖玺印。若京中有不虞之难,便将东西交给大人,大人看了自然明白。皇后娘娘还说,大人心系天下,娘娘她挂念的却只陛下一人。天下固然万钧,但谁说一人就是鸿毛了呢,望大人珍重。”

程友廉静默片刻,又道:“贵妃娘娘她……”

碧鸳眼中泪水断了珠串般滚落下来,却不肯失态,“我家娘娘求仁得仁,心中已无遗憾。只是小主人年幼,求大人悉心教诲。”

程友廉没有多言,一揖到底,而后头也不回便走了。

碧鸳只知道自己交给程友廉的是一份圣旨,却不知是一份假圣旨。上面加盖的玉玺是真的,却并非元清授意。

程友廉之所以认出这是一份假圣旨,是因为内容几乎一模一样的真圣旨,元清已给了他。但程友廉知道邵敏并不是要害他——仿佛是怕矫诏的罪名落在他身上一般,在圣旨夹层的隐蔽处有邵敏的落款并玺印。对着烛火一照便可见分明。

——在邵敏所读过的史书中,程友廉在危急存亡之秋伪造了这么一份圣旨,秋后算账时才因此获罪被杀。

但历史行进的方向已然改变,在邵敏不曾察觉的时候,元清的心智已然成熟。

程友廉先前怀疑,这次的流言可能与邵博被软禁有关。

邵博还政一年有余,朝中每遇到什么事,便到处是危言耸听,让他重新出山的呼声。邵博每每成为朝中逆流,让程友廉心中对他无比失望。这次的事就算不是邵博主动教唆,程友廉也觉得有必要打破“国不可一日无邵博”的神话。

直到拿到邵敏留下的东西,程友廉才忽然体会到邵博的大公无私与良苦用心。

程友廉将假圣旨付之一炬,而后召集百官前往政事堂宣读圣旨。

圣旨上说,希提兵攻破庆州城,截获庆州军全部辎重粮草,假扮做延、庆两路番兵,伪造调兵令信,打着追缴入侵希提兵的旗号,深入中原腹地。

元清已识破希提兵计谋,暗命程友廉调动南御林军入京布防,他所率四十万大军在后切断希提后路,两面夹击,瓮中捉鳖。

朝臣需同心协力,协助内阁守卫京畿。兹命程友廉总理京畿政事军务,临机决断,一应决策如元清亲临,众人皆不得有违。

日正当午,天高云远。程友廉降圣旨宣读完毕,命令官用金盘盛着给百官传看。之前追讨说法的,悉数沉默下来。程友廉什么也没有追究,只命各人回有司,将分内之事打点好。

第二日清早,他召集军队动员誓师。他身形挺拔,面容坚毅,立于高台之上,面对校场万千军队,宣读军令、重申军法。

他说:“前两日我听有人说要迁都避难。我说,你能迁,因为你有钱,哪怕此去江南千山万水,只要肯散财就定然能活命。我也能迁,因为我是个官,只要社稷不倒,都城在哪里我都能安享富贵。但是有人不能迁,谁?也不是你们,因为你们年轻力壮,到哪里都能安身立命。是你们老迈的父母,娇弱的妻儿!他们跑不过希提人的战马。一旦失去你们和汴京城墙的保护,他们便只能任人屠戮,任人欺凌。给异族当奴隶、被践踏侮辱!若你们珍惜昨日的安居乐业,今日,便跟我去把希提强盗杀干净。”

“大概你们都听说过希提人的野蛮,但是读书人里有句话,叫‘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什么意思?一支弩箭,能射穿松木的靶子,但是它射穿了靶子之后,剩下的力道,连一块麻布都射不透。希提人,如今就是那只弩箭。哪怕我们只是一层薄布,也能轻易把他防住。何况我们的京城铜墙铁壁!不用对希提人心怀畏惧,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有去无回。让他们明白,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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